“你喜欢,就带吧。”玄君倒是也没说什么,好像画不是水疑云的,而是他的。
画的后面,战争结束,尸鬼自觉是胜利了,可是突来的失败,让他们不得不撤离。
撤离前,他们还在安排一些事情,后续人员留下做着可笑的垂死挣扎,妄想着还能卷土重来。
他一直等待着有人来把他接回去,但等到了死,也没等到这个机会。
他还没死的时候就开始杀虐,后来死的时候,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成了这里的尸鬼。
但他一直都想要离开这里,倒不是为了再去杀虐害人,而是要回去。
画里面还有尸鬼生前,无数次埋头书信的画面。
不过他的数百封信,无不适石沉大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恶人成了恶鬼,他倒是没有万念俱灰,还想着要回去。
我看玄君:“你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看这些?”
“那不然呢?”玄君说起话还是那般不讨喜。
“外面的骨头已经找出来了,尸鬼在外面设了鬼空间,但既然已经跑了,就是已经破了。
周强也快要来了。
赶紧把事办了,我们好走。”
我去楼上,玄君拉了我一下:“不必了,就这吧。”
我去看玄君,玄君已经去了沙发中间,手一挥,桌子掀翻,地皮也露了出来。
我正奇怪的时候,阴鬼已经出现,开始在地上挖坑。
地板在阴鬼的手里,如同是几块泡沫板,很快就被粉碎成了土渣。
地上的深坑里面,果然有一具烧焦的尸体,但尸体已经枯干,好像千年后,被腐蚀的木乃伊一样丑陋。
我准备去看,被玄君拉住。
我回头去看玄君,他没好气看我:“下去干什么?”
“我看看是不是他。”不下去,总觉得不放心,玄君没理我,一道符纸打下去,尸鬼忽然一抖,心脏跳动了一下,紧跟着下面冒出血来。
“血煞!”我后退了一步,免得弄脏了脚。
玄君看我,他那俊脸浮现一抹诧异:“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后退?”
“怕!”
我没想到,我说我怕的时候是那么坦荡。
玄君朝着我看,竟好气又好笑的,眼底竟浮现一抹宠溺。
他也真是没正经,这时候不去对付血煞,反倒来拉我的手。
我自然没给他,后退到了一边。
玄君手放空,没好气看了我一眼,这才去看血煞坑里的事情。
随即几道符纸打下去,血煞便开始凝结,但还是会涌动。
玄君看了眼阴鬼,阴鬼弯腰下去,把手伸进了血煞坑里面,抓了半天,抓到什么东西,一把从里面拉了出来。
原来是一颗干巴巴的心脏,我还以为阴鬼准备把尸鬼的心脏吃了,那里知道,玄君打了一颗镇魂钉,心脏就成了一把灰烬。
紧跟着耳边传来嗷呜一声,血煞的血凝固,崩裂成了粉末。
尸鬼的尸身已经不在,想要重生已是不能,要是尸鬼的魂魄能跑出去也就跑了,但他偏偏跑了回来。
就在血煞坑崩裂的时候,一道黑色的人影冲了进来,嗷呜的声音凄惨无比,就是他喊出来的。
玄君看到尸鬼的魂魄,打了另外一道符纸,尸鬼魂魄被激怒,也顾不上是不是怕玄君了,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玄君并未出手,阴鬼便冲了上去,打了三两下尸鬼魂魄便给抓住了,但阴鬼并没吃他,而是扔到了血煞坑里,那里面还有一道符纸,尸鬼魂魄落下去,瞬间化成飞灰。
尸鬼死前嚎叫起来,他悲鸣的怒吼,他说他想要回去,他喊着妈妈的声音。
我虽然也精通尸鬼的语言,但即便不是精通,妈妈的发音,不管来自那个国家,都是清晰可辨的。
随着尸鬼魂魄的消失,我看了眼肚子。
摸了摸红儿,才看向玄君那边。
玄君转身去外面,我也跟了出去,但到了门口,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别墅里面,可怜的孩子,可的恨人!
真不懂,到底是这个世界欠了他的,还是他欠了这个世界的。
而错,又在那里?
他不是生来的残忍,但他是赋予使命的残忍,就好像几个道魂的师父,为了解救苍生,不得不牺牲徒弟们是一样的道理。
但他终究难分善恶,难分对错,到头来……
落得有家不能归,却也无处话凄凉的地步。
终究,是他负了良知。
他记得他的妈妈,可那么多惨死无辜的人,谁又没有妈妈呢?
玄君到了外面来看我:“又想干什么?”
“他一直想回家。”我只是觉得到最后也没回去,是最大的遗憾,那一声妈妈,可见,他也是有些良知的。
“他杀人如麻,害人无数,倘若真心悔改,早就回去了。”玄君那般冷漠说完,拉着我去了外面。
“可他还有一丝良知,还知道喊妈妈!”为人母者便是这般,听人喊妈妈便动了恻隐之心。
但我很清楚,善恶有别,绝不是一丝良知能够取代。
玄君停下来,他看着我脸说:“他并不可怜,他只是太久了而孤独,而他先手沾满鲜血,是不可饶恕没错。
可他如果愿意悔过,自是可以原谅。
这个国家的人,是很善良的。
只是,到最后,他也是想着如何折磨人,如何害人,而他想要回去,想要找他的妈妈,不过是要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那他的任务,与良知无关!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恶鬼,历史将永远记住他的丑恶,面目可憎!”
玄君转身离去,我看着他那转身而去的冷漠倔强,忽然意识到,他不单纯是玄君,还是历史学教授张教授,莫名的笑了一下,喊了他一句张教授。
玄君微微一怔,停下了,豁然转身,目光显得委屈,好像曾被人遗弃过的小狼狗,投来霸道又不甘愿的情绪。
我走去,一番道歉:“张教授大人有大量,是我浅薄了,对历史不够透彻,对过去不够深刻!”
“知道就好!”玄君说完去处理那些道骨,走的是那样霸道,那样倔强。
但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我,叫我过去,我这才走去他身边跟着,他才安心去办事。
阴鬼办事麻利,又挖出来了不少尸骨,那些都是死在这里的人,骨头埋的都很深,就是阴鬼也挖了一会才挖出来,大一点的有年迈的老人,骨头都裂开了,年轻的是完整的,但小孩子的就要凄惨一些,骨头都砸开了,看上去像是被吸过骨髓。
我不忍心多看,只好去一边念往生咒。
希望这些人,若有来世,去个好人家,不必再受苦难。
周强也赶了过来。
而周强在别墅里派人搜了一遍,找到了骷髅弟一家的尸骨,经过粗略的分辨鉴定,确认是一家五口。
周强跟我说了几句话,问我尸骨怎么办,我说他自己看着办就行。
至于水疑云,他自从醒过来,就抱着那两幅画对着他师兄们的尸骨发呆。
后来周强处理尸骨的时候他求我,希望能将他师兄们的尸骨火化,把骨灰给他,他要把骨灰带走,去交给师父。
“我师父已经瘫痪多年,他时日无多了,他羽化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师兄们能够回去。
这两幅画是我师父要我带来的,原本是放在师父那里的,但被人偷了出来,画丢后我师父知道要出事,叫我赶快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解救我的师兄们。
这两幅画也通过一个叫季末扬的人找到了,他答应归还给我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送来了一副,另外一副没有送到,我这才打电话联系他们,没想到你们会来送画。
也算是我的造化了,不然我学艺不精,还不死在外面?”
水疑云这样说,我立刻看向玄君,玄君自然是没说什么,但我一想到事情那么巧,我就想到季末扬。
不过水疑云既然已经开了口,自然不好不给他,我便跟周强说了这事,周强那边办了手续开始处理。
但我也不能白白帮忙,便跟水疑云说,要他手里的后面那副画,水疑云看了看,便把画给了我。
很快就把这事处理妥当,骨灰水疑云带走,而凶宅重新做了一场法式,便启动了拆除的计划。
周强也是有些能力的人,他说可以拆,那就是可以拆。
其余的事情,我和玄君并不想管,但回去后我还是做了个梦,梦见水疑云带着他师兄们的骨灰日夜兼程的赶回去,还是没来得及让师父和徒弟见上一面。
而水疑云的师父,何止是瘫痪在床那么简单,他不但瘫痪,且双目失明,临死之前身体也出现溃烂。
我醒来去窗口站着,没来由的心情沉重。
上天衡量人的尺子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不管做多少善事,到头来也是无法感动天地的吧。
就像是水疑云的师父,亲手将徒弟们送上不归路,心里一定是极痛的,而他身为修道者,必然会遭受反噬。
他一身病痛,就是他换来的天道?
上天从来不记功,只留过,所以才会这样下场。
而他们师徒最后也没见上一面。
我想着,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期盼着,若有来世,在那深山之处,有个老道士,身边带着八个小道童,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