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不等赖老头反应过来就快步离开了暗房,结果门一打开迎面便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伏荏苒被撞了个趔趄,还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劈头盖脸便是一声激动地质问,
“你是谁,怎么会在暗房里。”
伏荏苒身体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们这是私闯,下意识回头望向屋里的赖老头,可长案上哪儿还有赖老头的身影。
而暗房东侧的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光,原来那还有一扇半人宽的透气窄窗。
赖老头的一片衣角从窄窗处一闪而过。
这就把她扔了?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
前一瞬还说要当他爹,这一瞬就自己开溜了。
没义气!
门口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赖老头,指着窄窗的方向大喊一声,“是谁,别跑!”
拔腿就想去追,突然想起伏荏苒,立马又收回脚步折返回来,扣着她的肩膀生怕她也跑了。
“说,你们是哪个司的人,偷溜进暗房干什么?那个逃跑的同伙又是谁?我告诉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把你交给监察司。”
伏荏苒肩膀被捏的生疼,扭了扭肩膀想要摆脱他的铁钳,他反倒警告地收紧了力道。
“来暗房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喝酒。”
“桃花春庄除了节日和宴席都要禁酒,任何人私下饮酒都得重罚十大棍。走,跟我领罚去。”
“啊?”
伏荏苒惊呼一声,连忙求饶,“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了,大哥你就发发善心放我一马吧,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声大哥把男人听得愣了一下。
伏荏苒这会才看清这人的长相,浓眉大眼,鼻梁挺拔,五官虽不出众,却十分立体。
他比常人更黑些,皮肤却很光滑,穿着小工的服饰,看着是个阳光硬朗的男人。
此时男人板着一张脸,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伏荏苒真担心被拉去一顿好打。
十大棍,肉不得开了花呀。
“大哥,我初来乍到不知桃花春庄的规矩,我以为酒存着就是让人喝的呢。而且我一个姑娘,哪儿受得了那么重的惩罚,你就怜香惜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好?”
男人肃然面孔微微松动,活动着眼珠把她上下打量一番。
“你是哪个司的呀,怎么从没见过你?”
这姑娘连桃花春庄的服饰都没换,看来真是刚来的,来这一个多月终于遇到比他资历还小的人,不由轻咳一声,挺直腰板,端出了前辈的架子。
伏荏苒笑了笑,那笑容又痛苦又讨好,绕开他的话题道,“大哥,您能先松开我吗,肩膀都要碎了。”
男人视线在她纤瘦的肩膀上晃了一下,痛快地松开五指。
伏荏苒瞬间得到解脱,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便再不敢动弹,肯定被捏青了。
“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你认我当大哥,我自然会罩着你。”
伏荏苒嘴角抽搐,心里呵呵两声。
今儿是怎么回事,不是有人想当他爹就是有人想当她大哥,她这么吃香的吗。
“这个……”
“怎么,不同意?”
男人眼睛一瞪,那张轮廓分明的黝黑面孔确有几分威慑力。
伏荏苒摆摆手,“不是,不过这事……我得和我家里的大哥商量一下。你也是大哥,家里大哥也是大哥,这以后不得混了。”
“小事,各喊各的,我不介意。多个大哥多条路。”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刚刚才听赖老头说过,多一个爹多一个依靠,现在又是多个大哥多条路。
伏荏苒忍不住啧啧有声,这两人才该结一个异姓父子,说话的调调一模一样。
“我叫洪达拉,以后就是你大哥了,再叫声大哥来听听。”
伏荏苒瞠目结舌,红红的双唇动了动,这声‘大哥’却怎么都喊不出口了。
“你要认谁当大哥啊,经过我同意了吗?”
一个悦耳的嗓音突然打破尴尬,伏荏苒寻声望去,五官瞬间舒展开来,如迎着阳光的向日葵般灿烂。
“弗諼!“
她大步朝迎面走来的几人跑去,见到熟悉的人,身处陌生地方的不安瞬间消散了。
弗諼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目光温柔含笑,抬眼看向暗房门口的男人时却瞬间冷凝下来。
“你要当她大哥?”低沉里嗓音里满是质问的压迫感。
洪达拉倒是一点没怯场,泰然反问,“你是谁?”
“她的侍卫。”
洪达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目光询问的看向伏荏苒,“你还有侍卫?”
在桃花春庄,除了庄主没谁有专属的侍卫,这个女孩是新来的小工吗?
所有来到桃花春庄的人都是从打杂跑腿的小工做起,她说自己是新来的,他便想当然的以为她是个小工。
“你只是侍卫,我当不当她大哥关你什么事。”
“弗諼于我如兄如友。”
伏荏苒适时表态,乖顺地往身边弗諼身边靠了靠,两人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亲近。
“我家主子乃庄主贵客,你莫不是也想成为庄主的座上宾!”
一句话,把洪达拉臊地脸通红,黝黑的皮肤盖着倒不怎么显得出来。
两串咳嗽响起,被遗忘的庄主插话询问洪达拉,“你是哪司的,为何在此?”
伏荏苒方才只注意到弗諼,都把庄主忘了,这会才正式地朝他屈膝见礼。
“冒昧来访,打扰了。初次来便闹出误会,真不好意思。”
而后目光在庄主和弗諼身上转了一圈。
“你们怎么一块来的?弗諼怎么知道我在这?”
庄主解释,“庄子的人传信县主来了时,正巧碰见弗諼侍卫到处寻你,便带他一道来了。”
伏荏苒点点头,又朝庄主深施一礼,“还未多谢庄主收留。”
庄主丝毫不拿乔,客气回道,“县主客气了。”
洪达拉听着他们的对话,整个人都定住了,目光呆呆地钉在庄主身上。
这个脸色苍白、孱弱质朴的人是庄主?
他自入桃花春庄,还没见过庄主。
洪达拉恭敬地见了礼,回答庄主方才的问话。
“小人孤独司小工洪达拉,来此拿司员们洗晒好的衣服,碰巧听见暗房里有人唱歌就来看一看,然后便撞见了这位姑娘,另有一人从暗房的窄窗逃跑了。”
伏荏苒尴尬的摸了摸鬓角,红着脸解释,“我在迷阵里碰到个老头,他说是来偷喝慕渠酒的。他把我带出迷阵,然后就带到了这。”
赖老头在红墙上砸了个洞的事她没说,直觉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公之于众。
庄主听闻果然脸色一凝,快步进了暗房,看着长案边散落一地的毛豆壳和歪倒的空酒坛,表情越发暗沉。
几张装下酒菜的油纸随意的扔在长案上,一眼看去一片狼藉。
伏荏苒和弗諼跟了进来,想要解释些什么,庄主却突然转头问道,“人走了多久了?”
伏荏苒顿了一下,“就……一刻钟。”
闻言,庄主急急忙忙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伏荏苒这个客人,止步倒了一声歉。
“在下还有事,不能亲自招待,县主请随意。”
说着目光一下锁定站在暗房门口发怔的洪达拉,“将县主带去碧落轩安置,好好照料,不得怠慢。”
洪达拉有片刻迟钝,立马躬身应声,再抬起头时庄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碧落轩,那可是最靠近流生堂的院落,专为贵客准备的客居住所。
不过常年空置,几年也来不了一个贵客。
或者说是大多客人都称不上贵客。
今天,碧落轩来客了。
“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庄主。”
弗諼话音落便看见田光丰大汗淋漓地往这边找来,见到伏荏苒,这才停下来撑着双膝大喘气。
“主子,原来您在这,让小人好找。”
弗諼垂眸,看他的眼神带着不悦。
伏荏苒没管田光丰,和弗諼说起芙颜的事。
“她不知道我在这,你去找找她,把她带回来。”
弗諼应了一声,“放心。”
转身欲走,突然被伏荏苒喊住,转回头问道,“还有事?”
伏荏苒抿了下唇,“算了,等你回来再说。”
弗諼沉默半息,点头离去。
弗諼昂首阔步地穿梭在复杂的回廊间,步伐毫无迟疑,对这的地理结构了如指掌。
气宇轩昂的身形,绝色无双的容颜,都让沿路之人惊艳侧目。
进入布满迷阵和机关的桃林,很快就看见了等候着的庄主。
庄主手扶着一棵桃树轻轻咳嗽着,脸色有些疲倦,眉心拧着一抹无奈,将弗諼引到那个落满石块、碎屑的狗洞边。
“他来了暮城,你也不派人跟着?这墙都补了多少回了!”
弗諼语带责问,却并未真正的发怒。庄主垂首认错,一句辩解都没有。
“是属下办事不利,想必阿爷是特意来看县主的。”
“顺便偷酒喝。”
弗諼接了一句,声线冷硬,语气里却隐隐透着无奈和纵容。
他一直盯着那个大洞,他当然知道阿爷是特意来看荏苒的。
他是想她了。
庄主知道弗諼对阿爷向来是口硬心软,不由失笑道,“那些酒本就是特意给他买的,倒是没进错肚子。”
“人找到了吗?”
庄主摇了摇头,“没追上。现在封城,他肯定还在城里,我已经吩咐人仔细去找。”
弗諼沉吟了片刻却道,“他不出现也好,反倒容易引起太后注意。让他去吧。”
庄主应下了。
弗諼最后看了那大洞一眼,“快点补好,最近桃花春庄要看紧门户。”
“属下明白。”
庄主抬起视线时,哪儿还有弗諼的身影。
他朝安静的桃林唤了一声‘阿念’。
少庄主宋念身轻如燕地落在他面前,也不知方才藏在哪儿,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庄主咳嗽了两声,指指墙上的洞,“把这补上。武司的人全都打起精神,夜间巡逻增加一倍,所有地方不能有死角。县主在庄子里,不得有失。”
宋念认认真真地应着,把庄主送走,立马亲自扛了材料来把洞补上。
手脚利索,有条不紊,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