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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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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玉&龙璇字数:64678*********第一章半月状的水潭透出微弱的光芒,随着水波的摇晃,细微的光影在洞窟嶙峋的石壁上映出层层涟漪。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程宗扬抬手抚摸着洞窟的岩石,石壁又湿又凉,残留着湖水的痕迹,显然不久之前,这里还被湖水淹没。

洛都水温偏高,冬季极少封冻。

廖扶施展法术,使得气温剧降,以至于永安宫旁这处大湖冰封尺许,冰层厚得足以跑马。

可现在冰层与下方的水位几乎相差丈许,也就是说,湖中水位在冰封之后的一夜之间降低了几乎近丈……程宗扬抱住肩,一手摸着下巴,望着壁上的水痕。

大笨瓜,在看什么?小紫趴在水潭边一块岩石上,她两手支着下巴,半身浸在水中,紫色的罗裙像鱼尾在水中微微摇曳。

你怎么又跑水里了?程宗扬伸手道:快点出来,小心冻着。

别看都是水,这里的水温和南荒可不一样。

水里一点都不冷啊。

小紫灵巧地打了个转,在想什么?我在想,水都去哪儿了?大笨瓜,当然是流走了。

对啊。

流走了。

程宗扬皱眉道:永安宫是洛都地势最高的地方,水往下流,这么说,湖底有条暗渠……小紫往旁边一指,有没有暗渠,问她好了。

吕雉软绵绵伏在岸边,她浑身是水,红唇抿紧,湿淋淋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犹如刀锋,冷冷盯着朱老头。

为了能诛杀殇老贼,她不惜一切代价,费尽心思在北寺狱布下杀局,甚至为此舍弃了永安宫。

谁知一向办事可靠的蔡敬仲这次却看走了眼,被他买通的石敬瑭貌似英雄,却是个口是心非的无耻小人,骨头比面条还软,白拿了自己一大笔定金,见势不妙,竟然翻脸不认账。

当初应诺过的太乙真宗更是连人影都不露。

这些倒也罢了,蔡敬仲在南宫漏出马脚,被绑上高楼活活烧死,死得活该。

最让吕雉恼恨的是自家弟弟。

吕冀豢养多年的死士本该为吕氏效死,岂知会为一个布衣草莽背弃主家——何其荒唐!难道真是人心向背?自己的吕家真的是人心尽失?这种说法吕雉根本不信。

人心算什么?世上尽多愚夫愚妇,无知而又怯懦,几则所谓的秘辛,就能让他们如同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

再加上几个下流的字眼当点缀,就足以让那帮蠢货要死要活。

人心就是这么容易蛊惑。

吕雉从来都不在乎。

帝位所属何曾与那些子民有半点相关?能够染指帝位的,无非是刘氏宗室。

定陶王刘欣一个乳臭未干的稚子,江都王太子刘建一介妄人,至于太平道、黑魔海、晴州商会——不过泥沙而已。

在吕雉眼中,真正能够威胁自己权力,乃至吕氏生死存亡的,唯有一人:那个北寺狱中的囚徒刘病已;挟书求学的太学生刘次卿;仗剑而行的游侠儿刘谋;曾经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的阳武侯刘询;令人闻名色变的鸩羽殇侯殇振羽。

时光荏苒,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成为垂暮老人。

可他只要存在一天,就始终如同一根利刺,让吕雉坐卧不安。

除却杀父弑母的不共戴天之仇,更让吕雉忌惮的是他的身份:武帝的嫡重孙,血脉最纯正的刘氏宗室。

无论刘欣、刘建,还是刘蒜等一众诸侯,都只能争论近支宗室,唯有刘询是无可争议的嫡系。

没有人知道吕雉多少次在深夜中惊醒,只因为她梦到那个人坐在御座上,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永安宫富丽堂皇的宫殿,精美厚重的帷幕,数以万计的宫人内侍,都无法阻挡她心底的寒意。

唯有杀死刘询,除去这个对天子之位最大的威胁,她才能免除忧惧。

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程宗扬看着吕雉,忽然间心头一动,想起赵飞燕。

永安宫湖水突然下降,几乎同一时间,远在长秋宫的暗道莫名其妙被水淹了,只要稍微联想一下,真相便呼之欲出。

片刻后他轻轻呼了口气,两位爷,别顾着吃了,咱们恐怕碰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长秋宫的暗道?曹季兴听过他的猜测,沉吟片刻,出口位于何处?程宗扬道:永和里。

一处破宅子的枯井里头。

永和里啊。

曹季兴摸了摸干巴巴的下巴,原来是刘端那处宅子。

刘端?这名字听著有点耳熟……刘端?程宗扬道:胶西王?程宗扬想了起来,刘端这个名字自己不止听过一次。

那个不修宫室,不近妇人,连租赋都不收,身为诸侯,却热衷于以乞丐身份云游天下的大葩啊。

没错。

曹季兴道:永和里的破宅子,除了胶西邸还有哪儿?洛都一众里坊之中,尚冠里以权贵云集闻名遐迩,但洛都威势最盛的里坊还不是尚冠里,而是永和里。

赵王的赵邸,江都王的江都邸,定陶王的定陶邸……诸侯王邸皆在永和里,坊内王侯云集,威势之盛仅次于南北二宫,华宅豪邸鳞次栉比,一座比一座富丽堂皇。

至于破宅子,唯有一处,就是那位胶西王,难怪曹季兴一听就知道是刘端。

程宗扬心头一动,从腰囊中取出一只油布包,这东西你们认识吗?油布包内是八块润若羊脂的玉牌,正是程宗扬费尽手脚,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岳帅遗物线索。

咦?朱老头和曹季兴两个脑袋同时凑了过来,盯着那些玉牌。

旁边的吕雉一眼扫过,同样露出一丝惊异。

曹季兴道:瞧这质地、纹饰、尺寸……像是哪位宗室的玉牒啊……咋会切成这模样了?朱老头道:上面刻的啥玩意儿?大爷瞅瞅啊,伊阙出云台……干!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

朱老头一手哆嗦着捂住胸口,颤声道:小程子,你这是弄啥咧?大爷这心肝肺哟……程宗扬这会儿终于看明白了,最后找到的那块玉牌上,刻的既不是胶西国,也不是胶西城,而是胶西邸!那个邸字刻了几遍都没刻对,单从划痕就能看出岳鸟人恼羞成怒,最后胡乱划了几下了事,难怪秦桧和严君平绞尽脑汁都认不出来。

后面的西井不是别处,正是长秋宫暗道出口的那口枯井,正好位于废弃的胶西邸西侧。

白石下,岳帅的秘密就藏在井内一块白石的下方。

自己多少次与秘藏擦肩而过,竟然一无所觉,程宗扬只想仰天长啸,岳鸟人这个该死的文盲,简直是坑爹啊!那鸟人的宝藏?朱老头撇了撇嘴,他有个屁的宝贝,还宝藏?八成是蒙人的。

说不定有呢?程宗扬还抱有一线希望。

你找到啥了?玻璃马桶?王炸?卧石绿?说出来都丢脸。

程宗扬拣出胶西邸那块玉牌,心下百般犹豫。

永安宫的湖水,长秋宫的暗道,岳鸟人的遗物,都指向那座废弃的王邸,也许其中真有什么秘密。

曹季兴一直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玉牌,良久才了呼了口气,这是先帝的玉牒。

你能确定?程宗扬道:这上面的字全被刮掉了。

曹季兴用指腹摩挲着玉牌上的纹饰,我以前在东观当值,整理过帝室的玉牒。

这一块的纹饰……是先帝刘奭的。

刘奭?吕雉的老公?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半点儿摸不着头脑,谈正事,先不说这个。

这条暗道是怎么回事?朱老头对曹季兴道:宫里头的路数你不是熟嘛,说说,永安宫的湖水咋会流到永和里呢?我哪儿知道?曹季兴琢磨道:兴许是永和里的暗道从长秋宫一直通到永安宫?程宗扬忍不住道:那也不会通到湖底啊。

开一次淹一次,那得多蠢?曹季兴一拍大腿,哎,程哥儿,你说得有道理啊。

程宗扬才不信他会想不到,就算永安宫湖底和永和里那口枯井相通,可是一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水就流了出去呢?这里面肯定得有机关吧?那么机关在哪儿?又是谁动了机关呢?曹季兴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知道。

没听说过。

程宗扬扭过头,老头儿,宫里你不是也熟吗?朱老头揪了揪胡子,诚恳地说道:牢里头我熟。

程宗扬越想越纳闷,一般的暗道也就罢了,可这条暗道从永安宫到长秋宫再到永和里,途经南北二宫,直抵诸侯王邸,造价和工程量可想而知,这么大的阵仗,建造时根本不可能瞒过人。

朱老头和曹太监居然都不知道。

小紫拨着水,对吕雉道:你不是特意跑回来的吗?你肯定知道内幕,对吧?程宗扬蹲下来,温言道:听说娘娘常喜欢临湖远眺,夏天还好说,大冬天湖上连个毛都没有,看什么呢?想知道吗?吕雉淡淡道:把殇老贼杀了,我就告诉你。

我说过不杀你,可娘娘也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吧?比方说吕冀吕大司马,还有吕不疑吕侯爷……吕雉冷笑道:你敢放他们生路吗?至少我能让他们死得痛快点。

除死无大事。

吕雉道:何必饶舌。

娘娘很豪气嘛,难道我把姓吕的全部杀光,你也不皱一下眉头?吕雉嗤笑一声,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

吕雉显然知道些什么,但摆明了不肯合作。

能让朱老头吃瘪,她就足够开心了。

咬死不开口,仙难下手。

碰见这种的,程宗扬也没辙,只好扭头道:死丫头,该你了。

要是连她都拿不下来,以后就少在我面前吹牛。

小紫从水中站起身来,无数水珠仿佛在玉石上流淌一样,从她身上、衣上滚落。

她一边挽起发丝,一边笑吟吟道:刑讯逼供这种坏事,人家才不干呢。

刑讯逼供你都不干?程宗扬哂道:那你喜欢干什么?当然是逼良为娼了。

……你这是要给汉国祖坟上刷绿漆啊。

朱老头手一摆,尽管刷!大爷,你还真是看得开。

程宗扬压低声音对小紫道:别闹。

小紫蹲下身子,笑吟吟伸出手指,把吕雉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顺手一拨,将她肩后那幅罗帔扯落下来。

那条罗帔上同样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云气、山河、稻禾、还有繁复的凤纹,绣工极为精美,但深黑色的质地,透出浓浓的死寂意味。

扯下罗帔,程宗扬赫然看到,吕雉的宫装背后有一道尺许长的裂隙,被小紫玉指一挑,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肌肤。

程宗扬还以为死丫头动了什么手脚,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道裂隙是原本就有的。

怪不得吕雉一直披着罗帔,她的羽翼想要张开,必须从衣内伸出,这条罗帔正好用来掩饰。

此时吕雉的羽翼已经消没不见,只能看到光洁的肩胛。

小紫伸出小手,在吕雉背上抚摸着,笑吟吟道:程头儿不就是最喜欢这种熟妇人妻吗?她年纪正好啊。

程宗扬愤然道:胡说!我明明喜欢你这种嫩的!寒意侵体,吕雉微微打了个哆嗦,面色却一如平常,似乎对小紫的威胁无动于衷,淡淡道:殇贼门下,也不过如此伎俩。

我瞧着吧……曹季兴捋起袖子,不动刑是不行了。

吕雉冷笑道:好胆。

求娘娘体谅,奴才也是没辙。

曹季兴用商量的口气道:要不,咱们先上个拶刑?曹季兴弯腰捡了几块石头,一边在手里卡卡的搓着,一边用谦卑的口气道:这地方没木棍,做不了拶子,只好拿几块石头凑合。

奴才无能,求娘娘千万多担戴着些。

吕雉面沉如水,冷冷看着他。

曹季兴唠唠叨叨说道:娘娘还记得吧?当初有几个妃嫔不听话,娘娘降旨用了拶子,啧啧,险些连指骨都夹碎了。

有道是十指连心……话音刚落,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气泡破裂的闷响,接着一股气流涌入洞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厮杀声。

程宗扬惊道:怎么回事?石潭的水位不知何时已经消退,没有湖水的阻隔,冰层上方的声音一下涌入洞窟,外界军士的鼓噪声夹杂着羽箭破空的锐响,一片嘈杂。

程宗扬暗骂自己昏了头,竟然把郭解和陶五等人扔到一边。

他刚要开口,石潭处突然哗的一声水响,一只死人般苍白的手掌探出水面,伸进石窟。

程宗扬刚拔出刀,又停了下来。

一只戴着墨镜的妖物湿淋淋从水里爬出来,束发的金冠歪到一边,衣袍贴在身上,活脱脱像只落汤鸡,还他妈是只粉色的。

蔡敬仲上了岸,摘下金冠,哗的把水倒出来,一边抖开折扇,扇着身上的水,一边抱怨道:瞧你们躲的这地方。

找得我一身汗……眼看着蔡敬仲从水里钻出来,众人的表情都像见了鬼一样。

这是哪儿来的妖精?吃人吗?等他开口出声,吕雉和曹季兴同时变了脸色。

吕雉先是疑惑,紧接着勃然大怒,她刚张开嘴,齿舌间突然一痛。

蔡敬仲一把将折扇塞到吕雉嘴里,堵住她的喝骂。

转过身,就看到一张笑得跟菊花一样的老脸。

曹季兴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扑过来替蔡敬仲擦干身上的水迹,一边满脸堆欢地说道:哎哟!这不是小蔡吗?有日子没见了,在哪儿发财呢?蔡敬仲压根就没兴趣搭理他,一边哼哼哈哈地敷衍几声,一边自顾自打量着石窟。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出口原来在这里啊。

出口?程宗扬精一振。

蔡敬仲道:外边被围了,救人去吧。

说着在石边坐下。

那意思是他老人家已经把话带到了,跑腿这种力气就不是他的事了。

…………………………………………………………………………………冰层上方,郭解等人已经陷入重围。

眼见着程宗扬掉入冰窟,众人都赶来相救,谁知道那么个大活人掉下去,半晌连个泡都没冒,冰下的情形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水位剧降不说,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湖底伸出的乱石,犹如丛生的石林。

这么一耽误,反而被刘建抓住机会,逃到永安殿,转头带来大军,将众人堵在湖上。

刘建这一次学聪明了,远远躲在阵后,连头都不露。

那些军士沿着湖岸列成阵势,也不上来搏杀,只用弓弩远射。

冰上箭如飞蝗,郭解立在最前方,双掌或拍或接,独自一人将袭来的羽箭挡下大半。

他的三名追随者分列左右,挥舞兵刃,将余下的羽箭磕飞。

罂粟女与蛇夫人靠在侧后方,拦截遗漏的箭矢,再往后是赵飞燕、赵合德姊妹,还有昏迷不醒的盛姬,重伤的陶家世仆楚雄等人。

尹馥兰披着陶弘敏的外衣,抱着身子想往后躲,却被蛇夫人一脚踢到前面。

单论修为,她比蛇夫人也差不了多少,论斗志却是天差地别,若非身后的冰层断裂,无路可退,她早就丢下众人逃之夭夭。

郭大侠!陶弘敏守在另一侧,他一边挥刀拨开箭矢,一边叫道:冰上连个遮挡都没有,咱们待在这儿,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郭解没有回头,他对面的刘建军阵势杂乱,连旗号也不统一,是典型的乌合之众,但架不住人多,而且几乎人手一把劲弩。

出自武库的汉国军用强弩犀利异常,无论谁面对这数百张劲弩,也不敢掉以轻心。

郭解旁边一名大汉长声朗笑道:某家做梦也想不到,能在天子宫中大杀四方!今日追随郭大侠一战,死而无憾!陶弘敏脸一黑,这些市井强梁,压根儿不拿自家的性命当回事。

我可是陶家少主,身家亿万,不是烂命一条啊。

他扭头道:蔡公子呢?还没回来吗?蛇夫人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主人掉下冰窟,蔡敬仲和云丹琉联手去救,此时音信皆无。

郭解盯着对面乱哄哄的刘建军,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走不了了。

陶弘敏一眼看去,顿时头皮发麻,惊道:大黄弩!岸上的刘建军越聚越多,甚至能看到有人抬来了大黄弩。

陶弘敏心里一阵一阵发毛,这玩意力道足以破墙,根本无法硬接,一旦布置停当,就是必死之局。

他使劲咬了牙,说不得!只能冲一把了!以郭解的身手,此时突围不在话下,罂粟女等人也有一半机会,不过赵氏姊妹和盛姬等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旦刘建军架好大黄弩,恐怕能走的只有一个郭大侠。

忽然几名内侍纵马从永安宫方向奔来,大声说了几句什么。

岸边的乱军一阵骚动,随后内侍撒下大把金铢,数十名军士抢过金铢,揣进腰里,然后争相跳上冰面。

对手胜券在握,却突然改变战术,这是要上来贴身肉搏?他们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莫非是要抓活口?陶弘敏心念电转,正思量间,那些军士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如堕冰窟。

糟糕!陶弘敏大叫一声。

那些军士并没有靠近,他们只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藉着弓弩的掩护,用兵器奋力凿击冰面。

众人都在冰上,一旦冰面凿穿,下面有水还能靠浮力勉强支撑,可此时冰层下的水面下降了远不止一丈,冰层断裂,大伙全都得掉进湖里,再想突围,难比登天。

杀吧!陶弘敏回头叫道:我和郭大侠向东,把他们引开!你们往北!能逃一个是一个!郭解没有作声。

陶弘敏叫道:冲出去再回来救人!郭解对三名追随者道:你们一起往东,杀出去。

三人互视一眼,齐声应下。

陶弘敏一马当先,往东冲去,三名追随者紧跟其后。

尹馥兰也想走,却被蛇夫人拽住发梢,一把按在冰上,早盯着你呢!又想丢下主子逃命?尹馥兰又急又气,尖叫道:留在这里等死吗?蛇夫人啐了她一口,没有主子的吩咐,你就老实死在这儿!陶弘敏等人去势极快,转眼就与刘建军交上手,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豪少爷,动起手来也不含糊,七八名军士冲上来,竟没有留住他,反而被他窥到空处,一个闪身杀进阵中。

混乱中,一支弩箭近距离射在陶弘敏身上,只见他皮甲上符纹微转,一道幽蓝的暗光闪过,那支足以穿透铁甲的弩箭被生生磕飞。

郭解回过头,你们往北,郭某在这里挡着他们。

罂粟女心怀犹豫,不由看了赵飞燕和赵合德一眼。

有郭大侠掩护,她与蛇夫人尽可脱身,这对姊妹花却是顾不得了。

赵合德心下了然,若是带上她们,大伙只能一起死。

自己与姊姊能从寝宫逃出来,已经是侥幸,何苦连累他人?她握着姊姊冰凉的手掌,郭大侠和姊姊们赶快走吧,我和姊姊……从这里跳下去!赵飞燕嫣然一笑,姊妹俩相拥着往冰层的裂隙跳去。

先别跳!冰层下方传来一声娇叱,接着一个人影跃上冰面。

云丹琉浑身是水,龙刀背在身后,她一手一个挽起赵氏姊姊,说道:下边有出路!我带你们下去!…………………………………………………………………………………湖水已经下降两丈,湖底大半还浸在水中,但不少地方露出了大片大片乌黑的淤泥,不知道出于哪位先帝的趣味,在湖底堆积了无数石,高低不一,形状千姿百态,此时水落石出,宛如一片参差不齐的怪石丛林。

白朦朦的光线从头顶的冰层透入,在石林间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纹路,令人彷彿置身于一处巨大的水晶内。

云丹琉挽着赵氏姊妹,像鱼一样在石丛间的湖水中游动。

她水性极佳,而且似乎有天生的感知力,不用眼睛去看就知道水下的状况,不仅轻易就避开水底嶙峋的乱石,反而在石上频频借力,虽然带着两个人,仍然游得轻松自如,赵氏姊妹就像坐在她臂弯上一样,只有裙角和小腿浸在水中。

郭解水性远不及云丹琉,但修为深厚,他把楚雄托在臂间,在石林上大步如飞。

那些岩石在水底多年,本就光滑无比,水退之后表面又结了一层薄冰,更是滑不溜手,郭解却步履从容,如履平地。

相比之下,尹馥兰就狼狈多了。

陶弘敏的外衣是件夜行衣,披在身上只能聊胜于无,脚下更是连鞋子都没有。

罂粟女和蛇夫人对她屡次弃主求生十二分的看不过眼,苦活累活全都打发给她,这会儿就让她去照顾盛姬,还专门吩咐不能让盛姬浸了冰水——若是她受凉生病,仔细你的皮!尹馥兰不敢反抗,又逃不掉,只能委委屈屈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盛姬,赤脚趟着冰冷的泥水,勉强行走。

一路上滑倒数次,妖娆白艳的双腿粘满污泥,狼狈不堪。

石窟仿佛一个斜扣的酒瓮,朝下倾斜的洞口一半浸在水中,在乱石丛林的遮掩下,极难发现,若非如此,蔡敬仲和云丹琉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

离石窟还有十余步,头顶轰然一声巨响,一大片冰层仿佛天塌一样,崩碎掉落,堕入湖中,溅起无数碎冰泥水。

听到声音,程宗扬从石窟中探出身来,远远向众人招手。

幸好冰层坠下的位置已远,只是有惊无险,为避免被刘建军看到踪迹,众人加快脚步进入石窟。

赵飞燕和赵合德衣裙略湿,别无大碍。

盛姬陷身火场,虽然没有被烧到,但被烟气呛晕,此时还未醒来。

罂粟女与蛇夫人一见到小紫,顿时有了主心骨,上前施礼问安,殷勤服侍,顺便狠告了尹馥兰几记刁状。

尹馥兰见到紫妈妈,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乖乖跪下,认命地等候发落。

小紫没有理会这些侍奴的勾心斗角,倒是拉着云丹琉的手,饶有兴致的左看右看,把豪爽过人的云大小姐看得俏脸飞红。

云丹琉甩开她的手,气鼓鼓道:算我欠你的好了!小紫笑吟吟搂住云丹琉的手臂,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云丹琉玉颊愈发红了,却没有再甩开她,而是拉着小紫走到暗处,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起来。

第二章程宗扬没见到陶弘敏,问道:陶五呢?郭解将楚雄放在地上,他们往东突围了,我去接应他们。

哎,郭大侠!不等程宗扬说完,郭解便抱拳拱手,腿不弓足不抬,身子往后飞去,转眼消失无踪。

程宗扬追不上他,只好作罢。

楚雄这名陶家世仆服过大还丹,进入胎息的境地,他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只怕醒不了。

程宗扬回过头,只见打扮风骚的蔡爷正坐在一块大石,跟两个老家伙推杯换盏,相谈正欢。

蔡公子,再来一杯!曹季兴殷勤劝道:天儿冷,暖暖身子。

蔡敬仲身上的粉色锦袍已经不见半点水痕,只不过脸上的脂粉洗去大半,露出死白的肤色,倒是那两撇小胡子粘得还紧。

他一手接过杯子,慢慢啜饮。

朱老头在旁敲边鼓道:小蔡啊,老曹赚点钱不容易,那俩钱可是他的棺材本啊。

别!别!别!曹季兴挡住他,赔着笑脸对蔡敬仲道:我没那意思,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问你要钱的。

来!来!来!我给你满上!添满酒,曹季兴竖起大拇指,对朱老头道:小蔡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就一个字!仁义!心肠好,为人厚道!忠厚老实!没得说!听到曹太监居然夸蔡爷忠厚老实,程宗扬实在不能忍了,行了,少说两句吧。

蔡爷把他的账都转给我了,你就是把他马屁拍穿都没用。

曹季兴一听,赶紧拿起朱老头的酒盏,用衣袖抹干净,小程子,你也来一杯?他拿起酒葫芦斟上酒,眼巴巴道:还有这一说?你可别蒙我啊。

蔡爷都造的什么孽?连人家的棺材本都抠走了,干的是人事吗?程宗扬道:账的事全包在我身上,这会儿先不说了。

蔡爷,你刚才说的出路,在哪儿呢?什么出路?程宗扬一听就急了,你刚才说的啊。

哦,蔡敬仲想了起来,我猜的。

猜的?程宗扬脸都青了。

刚才蔡敬仲进来,板着那张死人脸一脸深沉地说,此地别有出路。

自己信了他的鬼话,把人都接了下来。

结果这会儿他告诉大伙儿,都是他猜的?万一这妖物猜错了,大伙都待在这石瓮里头,刘建的乱军在外面一堵,就是瓮中捉鳖,谁都跑不掉。

这也太坑人了!蔡敬仲道:我猜吧,八成是有。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把那八成找出来。

蔡敬仲放下酒盏,低头看着吕雉。

吕雉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这位自己曾经的心腹,眼底流露出无穷怒意。

蔡敬仲打扮得跟妖精一样,但没有刻意掩饰声线,一开口就被吕雉认了出来,知道自己上了他的恶当,被这个死人脸的奸贼骗得死死的。

可惜蔡敬仲动作更快,拿折扇塞住她的嘴巴,把她的一腔怒火全都堵了回去。

这会儿吕雉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怎么怒骂痛斥都是白费力气,平白被人看了笑话,于是紧闭着红唇,一言不发。

吕雉秉性坚毅,想撬开她的嘴巴可不容易。

这会儿她打定主意不说话,程宗扬倒想看看蔡爷有什么手段。

只见蔡敬仲收起折扇,理了理衣冠,情凝重地长叹声道:奴才乃刑余废徒,但自负才智,无论朝中重臣,还是八方名士,在奴才看来多是些酒囊饭袋,土鸡瓦狗,不值一哂。

接着他话锋一转,铿锵有力地说道:蔡某这一生之中!能倾心敬服的,唯有三个半人!他竖起四根手指,小指还屈下一半,语带傲然地沉声道:世间芸芸众生,何止亿万?奴才所钦服的,唯此而已。

而娘娘在这三个半人中名列第二。

吕雉沉默半晌,冷笑道:能让你这奴才敬服,莫非还是哀家的荣幸?她用揶揄的口气说道:区区一介阉人,竟能把两宫玩弄于掌股之上,蔡公公如此了得,真不知你钦服的是哀家哪一点?娘娘最让人钦服的,莫过于弑君了。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打脸,可蔡敬仲脸上丝毫没有挖苦之色,倒像是死人一样波澜不兴,平淡地说道: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口含天宪,手握乾坤,却在深宫之中,死得不明不白——娘娘如此果敢勇决,奴才岂不倾心敬服?吕雉冷冷道:天子驾崩于昭阳殿内,祸水实为昭仪赵氏,与哀家何干?程宗扬插口道:吕大司马都已经招供了,娘娘以为几句空口白话,就能把自己洗脱干净?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襄邑侯是天子阿舅,弑君再立?又有哪位天子能比外甥更亲?吕雉冷笑道:何其荒唐!吕雉这一下推得真够干净的,直指吕冀是被屈打成招。

从亲缘角度讲,刘骜毫无疑问与吕冀最亲近,弑君再立,新天子的亲缘与吕冀可差得远了。

以人之常情而论,最应该护住刘骜的恐怕就是吕冀了。

吕雉拿亲缘说事,饶是程宗扬深知内情,一时也被堵了回来。

此刻他深切感受到赵充国、单超等人当时尴尬的窘境,这位太后娘娘口齿之利尤过于刀剑,即使已经沦为阶下囚,言辞间也不退让分毫。

蔡敬仲干巴巴道:奴才说的不是圣上,而是先帝。

石窟内一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程宗扬怔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明明在说天子,怎么扯到先帝了?寂静间,只见吕雉苍白如雪的脸颊透出一抹妖艳的血色。

片刻后,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程宗扬目瞪口呆,随即一阵毛骨悚然。

吕雉笑容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蔡敬仲没有说错,自己也没有听错。

她所弑的君王可不止刘骜一个,连先帝之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虎毒尚不食子,可吕雉儿子也杀,丈夫也杀,这份狠毒当真世间少有。

曹季兴用力往石上一拍,惊叹道:原来如此!朱老头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果然如此!赵飞燕瞠目结舌,喃喃道:竟然……竟然……竟然如此!蛇夫人双目异光连现,赞叹道:够毒!够狠!这位太后娘娘的心肠,连奴婢也有几分敬服了。

小紫与云丹琉已经说完悄悄话,两人手拉着手,就像亲密无间的小姊妹一样走来。

小紫笑道: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蛇夫人和罂粟女立刻凑上去,像两只摇着尾巴讨好的小狗一样围着女主人,七嘴八舌把才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个蔡常侍,哀家却是小看了你。

吕雉已经恢复平静,从容道:淖方成已死,世间除了哀家,再无知情之人,你是从哪里知晓的?蔡敬仲道:猜的。

吕雉脸色也和刚才的程宗扬一样为之一青,良久才不敢相信地说道:这种事你也敢猜?也不算难猜。

蔡敬仲道:先帝当日在玉堂前殿突发重病,奴才正在殿中当值,还记得先帝一病不起,不过两日便即驾崩。

娘娘当时在长秋宫,闻讯赶来,召群臣入宫,奉先帝遗诏,由太子继位。

当晚娘娘怀抱孺子登基,随即垂帘听政。

若是奴才没记错,娘娘所发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命殿中当值的宫人以及先帝的心腹亲信全数为先帝殉葬。

吕雉冷冰冰道:你怎么没死呢?奴才运气好,当时正好在宫外,才逃过一劫。

你在殿中当值,如何去了宫外?忘了禀报娘娘,蔡敬仲道:先帝临终之前,曾诏命阳武侯入宫,奴才就是去传诏的。

可阳武侯已然去国多年,无从寻找,奴才还未回宫,先帝便已驾崩。

也是娘娘诏令下得太急,奴才连殉葬都没赶上。

你撒谎!吕雉寒声道:宫中所有印玺当日都未曾动用,哪里有什么诏书!是先帝的口谕。

吕雉脸色愈发冰寒,一字一字说道:是?何?口?谕?圣上诏谕:著令阳武侯刘询即刻入宫。

蔡敬仲仰起脸,尖细的嗓音抑扬顿挫,将二十年前的天子口谕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阳武侯刘询,系世宗武皇帝嫡脉,人品贵重,可堪大任。

朕若不起,着命阳武侯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哎哟,询哥儿……曹季兴偷偷捅了捅朱老头,还有这事?朱老头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他也头一次听说。

小紫看了程宗扬一眼,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程宗扬用眼示意了一下朱老头,做了个同情的表情。

算上这一回,老头儿有两次半个屁股都坐到天子的御座上了,结果还混得跟野鬼似的。

赵飞燕吃惊地瞪大眼睛,天子驾崩以来发生的一切,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她平生未曾接触过的,种种眼花缭乱的变故已经让她觉得耗尽心血,计拙技穷,难以支撑,不曾想昔日还有这等秘辛,波谲云诡之处,尤过于今日。

撒谎!吕雉被人触到逆鳞,顿时像被激怒一样厉声喝道:先帝自有太子,何以传位于阳武侯这个不知底细的外人!蔡敬仲看了她一眼,等她怒气稍敛,才淡淡道:还用奴才说吗?吕雉沉默片刻,忽然间恍然大悟,大笑道:刘奭这个蠢货!哈哈!没想到他居然蠢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儿子都信不过!吕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半晌她才止住笑声,鄙夷地说道:他竟以为刘骜那厮不是他的亲子?果然是个傻瓜!奴才倒是听过一点风声。

蔡敬仲仍然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死人脸,口气平淡地说道。

吕雉打断他,把你的胡子扯掉!看着恶心!蔡敬仲抽出一条帕子,把口鼻缠住,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传闻世宗武皇帝曾留下一件帝室秘宝,可验子孙血脉。

太子幼时曾经跌伤,据说有人取走了他的血迹……这件秘物娘娘想必知晓,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吕雉讥讽道:说他蠢,还真是蠢。

可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终不该落得尸骨无存。

片刻后,吕雉微微挑起唇角,这也是你猜的吗?不敢。

蔡敬仲道:先帝出殡,奴才奉梓宫入陵。

里面有没有尸骸,奴才还分得出来。

吕雉仰天大笑,半晌才收起笑声,感慨道:蔡常侍如此人才,理当裂土封侯。

令君委居下陈,都是本宫之失也。

蔡敬仲倒是很淡然,明珠暗投,所在多有,也算不得委屈。

你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报复本宫?娘娘误会了。

蔡敬仲道:在奴才眼里,咱们那位先帝就是个大号的废物。

若非娘娘垂帘听政,力挽狂澜,汉国早就天下大乱了。

吕雉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把我解开。

无数宫闱秘辛早让程宗扬听得目眩驰,吕雉先后杀了两位天子,前一位天子驾崩前居然想让刘询继位,原因居然是他以为自己唯一的儿子刘骜并非亲子,这会儿又听到有一件祖传的宝物能验证宗室血脉,而那位天子弄得连尸体都没有了……程宗扬定了定,干什么?你们不是想看那件秘宝吗?吕雉道:我带你们去。

紫鳞鞭从小紫袖中飞出,在吕雉身上连触数下,解开她的穴道。

吕雉手脚恢复自如,但真气仍然被制。

她站起身,一手拂了拂鬓发,然后看着蔡敬仲,哀家从来都看不透你,但还是收你为心腹,委以重任。

哀家到现在还不明白,既然你与先帝无恩,为何要背叛我?她瞟了赵飞燕一眼,难道是攀上高枝了?赵皇后出身寒微,虽然有几分刚强,但内里是个实心眼的妇人。

蔡敬仲道:说白了,就是个软弱可欺的老实人,不顶半点屁用。

蔡某瞎了眼才会攀她的高枝。

程宗扬一边使劲咳嗽,一边拚命使眼色。

蔡敬仲这死人!一点都不给赵飞燕面子,当着人家的面就喷上了,还真是欺负人家老实啊?赵飞燕被这一番话说得涨红了脸,想辩解却又张不开口,只能低下头,避开众人的目光。

倒是赵合德听到有人这么编排姊姊,心里大为不忿,气恼地瞪着蔡敬仲,凭什么这么说!姊姊是好人!蔡敬仲道:她来长秋宫是当皇后,可不是当好人来的。

吕雉道:你既不肯为我尽忠,又看不上这位皇后。

汉国还有什么高枝可以让你攀的?蔡敬仲一直板着的死人脸上忽然多了些异样的情绪,眼底流露出一抹深刻入骨的柔情,连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娘娘可曾真心爱过什么吗?吕雉毫不迟疑,有。

那娘娘多半能够明白——奴才也是一般,遇到了生平挚爱。

如今我已经心有所属,再不愿回头。

蔡敬仲转过头,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程宗扬,深情无限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江州?程宗扬一阵恶寒,死太监!我知道你深爱着江州的实验室,可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啊!瞧瞧!吕雉看我的眼都变了吧!虽然心里堵得慌,可蔡爷的话不能不回,程宗扬一手揉着胸口,好不容易顺下这口气,咬牙道:办完事就走。

那得快点了。

蔡敬仲精一振,对吕雉喝斥道:正事要紧,少啰嗦!赶紧些,别耽误!吕雉啐了这对狗男男一口,然后从髻上拔下一根碧玉簪子。

那根碧玉簪尾部嵌着一颗珠子,珠身光泽黯淡,毫不起眼。

她将珠子捧在掌中,低声道:去找它。

然后反手丢下。

那颗珠子悬在半空,然后滴溜溜转了一圈,嗒的一声,掉在朱老头面前那块巨石上。

不等吩咐,曹季兴便抬掌按住巨石,往上一提,那块牛犊大小的岩石被他生生提起,露出下方一个黑沉沉的洞口。

珠子飞进洞口,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只能在洞口滴溜溜乱转。

云丹琉道:这什么珠子?看起来好怪。

云家财势雄厚,府中珠宝车载斗量,耳熏目染之下,云丹琉自小就见惯了各种珍玩,却从未见这样的珍珠,表面色泽斑驳,看上去还有些凸凹不平。

小紫道:这是银鳍比目鱼的眼珠,据说比目相连,即便分开,也会想尽办法连在一起。

原来是鱼眼啊,好稀。

程宗扬伸头朝洞口看了看,不会是陷阱吧?吕雉这种女人实在太阴险了,指个陷阱坑人这种事可不得不防。

吕雉道:外面的水位到哪里了?罂粟女踢了尹馥兰一脚,掌教夫人,去看看。

尹馥兰无奈,只好探身出去看了看,回道:湖底都露出来了。

秘境入口已然开启。

吕雉道:接下来,只需要拿出一条人命献祭,就可以入内。

她看了众人一眼,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哪位愿意以身为祭?众人面面相觑,想进去要拿一条人命来换,下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尹馥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在场这么多人,真要挑出一个该死的,她觉得自己恐怕要中。

她身子一动,就被蛇夫人盯上,兰儿,为主子尽忠的时候到了。

尹馥兰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姊姊饶命……妈妈!她抱住小紫的腿乞求道:奴婢以后一定听话,求妈妈饶奴婢一命……再叫就把你丢下去!云丹琉吓住尹馥兰,然后道:外边那么多追兵,我去抓一个来。

等等!程宗扬越看越觉得不对,吕雉这妖妇多半是指了一条黑路,要把他们全埋在里面。

问题是干嘛她指个坑,自己就非要往里跳呢?自己入宫,又不是来探险的!程宗扬正要开口,小紫却扭头笑道:你睡了这么久,也该起来啦。

紫色的长鞭从她袖中游出,灵蛇般卷住一人的双足。

一直昏迷不醒的盛姬霍然张开眼睛,惊叫道:不!话音未落,她便被长鞭卷起,飞到空中,接着头下脚上地落进洞口。

这一下兔起鹘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那个宫装美人被黑沉沉的洞口吞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哀叫声还在石窟内回荡。

尹馥兰打了个寒噤。

这位紫妈妈,实在是……太凶残了……啪!啪!,耳边响起鼓掌声。

蔡敬仲一边抚掌,一边赞叹道:好一个七窍玲珑心!果然是慧质天成,手段妙,心若莲花,不染纤尘!丑态毕露。

吕雉冷笑道:这般卖力地拍一个小丫头马屁,你竟也拉得下脸来?蔡敬仲不以为然地说道:奴才以往拍娘娘马屁,娘娘可没嫌过奴才什么丑态。

小紫笑道:拍得很好。

我喜欢。

蔡敬仲躬腰抬起一条手臂,让小紫扶着,殷勤道:紫姑娘,您辛苦。

蔡敬仲这番作态,程宗扬心里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服字。

怪不得这死太监一脸死相,还能深得吕雉信重。

拍起马屁来,犹如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含糊。

忽然间,众人只觉一阵清风透体而过,冥冥中仿佛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随后地面微微一震,无数细小的荧光从黝黑的洞口内飞出,仿佛数不清的萤火虫一样,轻盈地飘舞着盘旋而起,在洞口上方凝聚成一道莹白的光柱。

程宗扬张大嘴巴,这东西给他一种很眼熟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啊?这不是……首先开口的居然是尹馥兰。

她指着那条光柱,期期艾艾地说道:太泉古……程宗扬脑中嗡的一声,自己努力去忘掉的那些往事,一瞬间泛上心头。

没错,这种光柱自己见过,太泉古阵里面就有,尹馥兰当时还进去过。

只不过那根光柱体积比这个大得多,颜色也略有区别。

自从得知太泉古阵的真相,程宗扬就努力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全都忘掉,可没想到会在汉宫的地下又见到类似的遗迹。

难道这里与太泉古阵相通?是太泉古阵另一处不为人知的传送入口?和太泉没有关系,朱老头仰首望着光柱,是世宗武皇帝留下的。

朱老头说的是那位在六朝历史上留下深刻印迹的的汉武帝,平生远征四夷,武功赫赫,也是朱老头嫡亲的祖爷爷。

云丹琉好地伸出手,想去触摸光柱,却被程宗扬拦住。

都别动!程宗扬张开双手,挡在光柱前面,咱们入宫是来与秦会之、单常侍等人会合的,能遇到皇后殿下和朱大爷纯属意外。

现在秦会之他们没有找到,反而又和郭大侠等人失散。

眼下汉宫之变已经到了最要紧关头,我觉得我们应该与众人会合,至少先把皇后殿下送到金车骑军中。

这处秘境大家很好吧?坦白地说,我也很好。

程宗扬道:可现在不是探险的时候。

一来这是死了一个人才升起这道光柱,拿人命来祭祀,太邪恶了对不对?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呢?说不定是一个对人类极其不友好的存在,凶险无比!程宗扬大声道:二来反正秘境就在这里,又不会跑!剑玉姬失踪,叛军只剩下刘建那个篡逆之辈,正是我们稳定局面的大好时机!真要想进去,等平定刘建之乱,局势稳定之后,我们再回来也不迟。

妈的!跟太泉古阵沾边的鬼地方,打死我也不来!程宗扬心里暗暗发誓。

小程子这话,说得不错。

懂大局,识大体。

朱老头绕着光柱走了一圈,说着举步入内。

哎!程宗扬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只见眼前光柱微微一闪,朱老头的人影便消失无踪。

剩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合著自己刚才那番话全都白说了?程宗扬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半晌才冷静下来,有朱大爷进去就够了。

咱们走!小紫望着光柱,一脸认真地说道:不好。

不能让他吃独食。

撑死他!反正不能让他自己去。

程宗扬左右看了一圈,要不……曹爷,你进去看看?哎哟!曹季兴捂住膝盖,一脸痛苦地说道:还……还是小蔡去吧,老奴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

蔡敬仲抖开折扇,在胸前慢慢摇着,还是曹老去吧。

蔡某身上有伤,不便于行。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们是有多怕死啊?死太监那点破伤也好意思拿来说嘴?自己掌骨都断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这里头的路数你是不知道。

曹季兴苦着脸道:武皇帝啥都好,就是杀起太监来不含糊。

你们进去没事,我们俩要是进去,当场就得死里头。

至于吗?真真的,老奴不蒙你。

我打小刚入宫,前辈就交待过,跟武皇帝沾边的东西都碰不得,一个不当心就没命了。

话音未落,叮的一声,一枚金铢掉在石上,滴溜溜往洞口滚去。

曹季兴低头一看,一个饿狗扑食扑了上去,随即光芒一闪,消失在光柱中。

好了。

小紫拍了拍小手,曹老头已经进去了,你呢?蔡敬仲刷的收起折扇,义不容辞!说着豪气干云地踏进光柱。

好吧,现在已经进去仨了。

老东西真要死在里头,还有两个陪葬的。

人家也要进。

程宗扬一阵头大,眼看着死丫头又拉上云丹琉,娇声道:云姊姊,你陪我好不好?好啊!云丹琉一口应下,然后对赵合德道:妹妹,你怕不怕?赵合德望着程宗扬,眼中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赵飞燕轻声道:我想去看看。

毕竟事关天子,而刘骜确实对她很好。

都别进了!程宗扬道:如果有缘,大家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事不宜迟,我们先杀出去再说!蛇奴!蛇夫人从外面闪身进来,脸色难看地说道:主子,只怕走不了了。

那些乱军已经下来了。

没关系!我带你们杀出去!程宗扬宁愿跟刘建军血战一场,也不想进那个类似太泉古阵的鬼地方。

差不多有一千来人,都拿着军弩。

程宗扬看着吕雉,还有别的出路吗?吕雉抬手指向光柱。

别耍花招!程宗扬道:刘建那个疯子什么德性你也知道!太后娘娘,你也不想落在他手里吧?吕雉道:你若想死中求活,唯有这一条生路。

湖底的暗道呢?那些水从哪里流走的?吕雉笑了起来,我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公子若有间,尽可以慢慢找。

第三章程宗扬以手覆额,无语良久,最后心一横,紫丫头,云大小姐,你们带上太后,咱们四个先进去。

如果没有异常,蛇奴、兰奴,你们两个再带着皇后娘娘和合德姑娘进来。

罂奴,你看好陶家那位。

小紫招了招手,雪雪立刻跑过来,跳进她臂弯里。

云丹琉挽起吕雉的手臂,认真道:你很厉害。

是我见过的太后里面,最厉害的一个。

吕雉望着她,然后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云家的大小姐。

四人踏进光柱,随即身体一轻,仿佛失重一样飘浮起来。

程宗扬暗暗吸了口气,等待转送。

谁知那道光柱像是不堪重负一样连闪数下,然后猛地扩散开来,莹白的光芒如同奔涌的潮水,席卷了整个石窟。

危急关头,程宗扬一手一个,将小紫和云丹琉紧紧抱住。

眼前的景物扭曲起来,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最后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地一沉,重重跌在地上。

程宗扬清醒过来,赶忙左右一搂,感受到臂间两具熟悉的玉体,才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听觉已经恢复;鼻端的气息飘来两女淡淡的体香,嗅觉也已经变得正常;两具玉体一个娇小玲珑,一个修长婀娜,温香软玉在怀,抱着实在很爽……说明触觉也没有问题。

可唯独眼前黑沉沉的,始终看不到任何光线。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

干!不会是瞎了吧?自己早该知道,乱穿没好下场!自己一个人瞎倒也罢了,可偏偏还带着死丫头和云大妞……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

耳边传来一阵轻响,接著嗒的一声,一道雪亮的光柱猛然亮起,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云丹琉在旁边吐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瞎了呢。

程宗扬朗声一笑,坐起来用力拍了几下胸口,别怕!有我呢!接着他压低声音,死丫头,你带着手电筒,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谁知道这里会这么黑?小紫握着手电筒左右照了一遍。

眼前是一条又宽又长的隧道,平坦整齐的路面足有八车道,高不见顶。

汉宫的地下暗道和它相比,就像蚯蚓与巨蟒的差别。

在汉宫狭窄的暗道待久了,陡然见到这样一条宽阔的大道,程宗扬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提起心来。

他用力吹了声口哨,以此掩饰自己心头那一丝说不出口的恐惧。

这鬼地方一看就是那种超时代的遗留,不会和太泉古阵一样,也是用来畜养人类的囚笼吧?前面进来的朱老头、曹季兴和蔡敬仲不见踪影。

有过太泉古阵的经验,程宗扬知道传送地点很可能是随机的,他们几个多半正在哪个角落里瞎转呢。

至于罂奴、蛇奴和赵氏姐妹,同样不见下落,不知道她们被光柱吞没之后是一同传送过来,还是留在原地。

吕雉被云丹琉挽住手臂,传送时也没能挣脱,此时正挣扎坐起身,不动声色地将罗帔扶正。

隧道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程宗扬俯身往地面拍了一掌,手上传来的力道显示,下面的水泥不是一般的厚。

他直起腰,对吕雉道:怎么走?我怎么知道?吕雉淡淡道:哀家从来都没来过。

这话让程宗扬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她不会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吧?那就随便走咯。

小紫抱着雪雪,当先举步。

程宗扬一边跟上,一边对吕雉道:传送入口就在你的永安宫,你怎么会没来过?这是帝室秘境,进入的方法,先帝到死也没有说。

而知道的人又不肯告诉我。

谁?吕雉讽刺地一笑。

程宗扬心头疑云大起。

吕雉知道秘境入口开启,却不知道怎么开启,这听起来就不像真的。

可反过来想呢?秘境入口的开启显然与湖水下降有关,而水位下降的时候,吕雉正在北寺狱。

接着她一路逃亡,却始终没有摆脱小紫和朱老头,根本没有开启入口的机会。

那秘境的入口是谁开启的?如果联想到水位下降时,占据永安宫的是谁,那答案只有一个……程宗扬感觉像是生吞了一只刺猬一样。

剑玉姬!果然是这贱人!难怪她接连拿下南北二宫,已经胜局在握,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甚至连掳走的赵飞燕都弃在半路。

可见在她眼中,这处帝室秘境比太后和皇后加起来还重要。

这样要紧的地方,自己居然毫无防备的一头闯了进来——吕雉这妖妇心肠真够毒的,这是要让自己和剑玉姬那帮人火拚啊。

虽然自己跟剑玉姬早已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可起码让自己也多做点准备,把四哥、五哥、奸臣兄、吴三桂、卓美人儿、郭大侠、赵充国那帮人都带来吧?死丫头!程宗扬叫住小紫,打算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嘴巴刚张开,就忘了合上。

小紫拿着手电筒,一路照着四周,在隧道一闪而过的水泥壁上,程宗扬清楚看到一个利器刻下的图案。

那图案自己在太泉古阵的雁过石上也见到过,与岳鹏举亲手留下的画押一模一样。

喂!程宗扬提醒道。

有什么好看的。

小紫脚步不停,丝毫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程宗扬心下疑云骤起,这地方岳鸟人也来过?他来这地方干嘛?他是怎么进来的?程宗扬回头对吕雉道:你知道对吧?云丹琉不乐意地说道:你在干嘛?打哑谜呢?我是说岳鸟人。

对,武穆王岳鹏举。

他进来过,是不是?吕雉道:是啊。

可他不告诉我怎么进来的。

程宗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跟岳鸟人有一腿?吕雉冷笑道:你太看得起他了。

如果有一腿,他会不告诉我吗?程宗扬莫名地松了口气,那他是怎么进来的?我有两个弟弟。

程宗扬盘算了一下,不行。

吕雉痛快地说道:那我不知道。

小紫道:你不用问她。

她自己就肯说。

小姑娘,你很聪明呢。

是啊。

做了这么大的事,却在心里埋了几十年,你也很想找人倾诉吧。

吕雉笑道:你看我像那种长舌妇吗?程宗扬道:坦白说吧,即使我说我能保住吕冀、吕不疑两个,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不管谁胜谁负,至少你已经失势了,为了斩草除根,汉国的诸侯、宗室、重臣,绝不会放过他们。

但我可以答应你,襄城君的性命可以保下来。

吕雉沉默半晌,也罢。

昔日岳鹏举……等等!程宗扬打断她,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呢。

吕雉气得笑了起来,你要怎样?程宗扬对小紫道:拿一张禁音的符菉。

剑玉姬那贱人很可能就在此地,不能不防,再小心也不为过。

小紫取出一张小小的符菉,拿雪雪的爪子一按,激活符文。

四周仿佛扣上一个罩子,与外界声息隔绝。

吕雉道:岳鹏举昔时与家母有一面之交。

我晋位皇后不久,他找到我,想取天子鲜血一合为引。

取天子的血当引子?他要干什么?他不肯告诉我。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天子血,他不说干什么用的,你就帮他取了?为什么不?吕雉道:先帝内宠数以百计,只是迫于吕氏势大,不得不立我为后。

当时吕氏女子在宫中的,有六人之多,先帝立我为后,是因为我父母俱亡,两弟尚幼。

我刚立后不久,先帝就又有了中意的美人儿,想另立他人。

而吕氏族中同样推波助澜,想另立吕氏女子。

岳鹏举正在这时候找到我,可惜他只要一合鲜血。

吕雉口气平静,却能听出那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汉国一升等于十合,一合差不多鲜血相当于二十毫升,并不算多。

那晚天子夜宿玉堂前殿,我与淖夫人入殿。

淖夫人施药,迷倒天子,本宫亲手执匕,切开天子的血管,取了一升鲜血。

程宗扬心头微震,这妇人心真够狠的,岳鸟人只要一合,她直接给了一升。

二百毫升鲜血,相当于正常献血量的一半,那位天子应该能撑住吧?你们杀死了他?吕雉道:我当时还真没想到要弑君,取血之后就离开了。

天子醒后,自觉龙体困倦,召伶人以娱耳目。

那他怎么死了?因为岳鹏举又来找我,说一升鲜血不够。

我前后取了三次,岳鹏举还说不够。

这时天子渐觉不起,便让人封了长秋宫。

吕雉轻笑起来,所以岳鹏举第四次来找我时,我给了他十升血。

程宗扬心下一寒。

十升!合著刘奭那倒霉鬼是给抽血活活抽死的。

吕雉淡淡道:天子驾崩,太子继位,依汉室惯例,哀家垂帘听政。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先帝的尸体呢?吕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岳鹏举又来找我,问能不能再取点血,我就把天子的尸体给他了。

岳鸟人干的这鸟事!要点鲜血当引子,活活把一个天子都给弄没了。

后来呢?吕雉放声大笑,没过多久,岳鹏举又来找我。

说他终于搞清楚了,不是血量不够,而是因为刘奭那厮根本不是汉室嫡脉!程宗扬瞠目结舌,这个消息太劲爆了,堂堂汉国天子居然被人鸠占鹊巢,这事传扬出去,汉国立马就要大乱。

程宗扬忽然发现,母系社会还是有优点的,至少当妈的不会生错孩子,不会搞出这种糟心事。

云丹琉听得入,忍不住道:再后来呢?后来岳鹏举就去了南荒,吕雉轻笑道:去找世宗武皇帝的嫡脉。

程宗扬道:汉国这么多诸侯,就没一个真的?当然有。

但他总不能把每个诸侯都抽一遍,挨个去试吧?吕雉没有明说,但程宗扬也能猜出来。

朱老头固然是武帝嫡脉,但除了这个原因,还有私怨,这么好的机会,能让行事嚣张霸道的岳鸟人跟朱老头杠上,吕雉求之不得。

程宗扬看似无意搂住小紫,原来岳鹏举的南荒之行就是冲着朱老头去的,结果遇上碧姬……小紫道:那颗比目鱼珠,是在天子身上吗?果然让你猜到了。

天子大行,当口含珠玉。

刘奭那废物无德无能,含颗鱼眼珠就够了。

好个鱼目混珠。

程宗扬冷笑道:你是想等岳鹏举走后,自己去找秘境吧。

蠢货才不这么做。

吕雉冷冷道:若非秘境关闭之后,比目鱼珠也失去感应,哀家岂有今日。

你怎么知道秘境开启的?因为比目鱼珠?那次岳鹏举来时,永安宫湖水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只不过当时北宫闲置,没有惊动太多人。

假若你知道自己脚下有一个与汉室休戚相关的秘境,只怕也会想尽方法弄清湖底的细节。

何止要摸清细节?少不得还得设下法阵,时时监控水位变化。

程宗扬明白过来,吕雉知道武帝秘境就在湖下,于是遍寻湖底,找到那处可疑的石窟。

但比目鱼珠失去感应,无法定位。

一直等到今日,湖水才再起变化,本来已经振翅远飏的吕雉不惜转向,重回永安宫。

可时过境迁,上一次秘境开启时,吕雉亲手弑君,最终踏上太后之位,垂帘听政,执掌汉国二十年。

时光轮回,这一次秘境开启,吕雉再度弑君,却已经失去了一切筹码,自己也沦为阶下囚。

命运就是如此不可捉摸。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只见禁音符形成的罩子上,贴着一个喇叭状的耳状器具,后面的耳柄差不多有五六丈长,一直连通到一个丽人耳中。

程宗扬当时就震惊了,我操!剑玉姬你个贱人!剑玉姬玉手一扬,那只耳状法器倏然缩小,被她收回袖中。

禁音符悄然破碎,剑玉姬声音传来,妾身远远见到公子,便过来打招呼。

不曾想公子设下了禁音符,似乎在商讨要事。

妾身怕贸然上前,惊扰了公子,因此才在此恭候。

她轻笑道:妾身没有打扰到你们吧?程宗扬拔刀在手。

撞上这个贱人,只有一招:别说话,就是干!干死拉倒,多说一句都算输。

剑玉姬像是被吓到一样,退了一步,要打架吗?那贱人口气像是刚被一百八十多条大汉轮暴过一样怯生生的,作为她的老对手,程宗扬用鼻子都能闻出里面阴谋和陷阱的臭味。

程宗扬压下出手的冲动,一手拿过手电筒,往前照去。

光柱扫过,只见那贱人身边黑压压一片人头,起码好几十号,齐羽仙、闻清语、西门狗贼等人都在,其中一名身材高瘦,头发花白的男子气息尤其可怖。

这还打个屁啊!都怪那枚禁音符,里面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来,结果被人摸到鼻子底下才发现。

自己偏偏还打了个手电筒,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整个巫宗的主力果然都在这里。

以剑玉姬的大局观,绝不会做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事。

她连汉国政局都充之不顾,这处秘境究竟有什么吸引力,让剑玉姬如此上心?要打架吗?同样的话语,从剑玉姬嘴里说出来充满陷阱,从云丹琉口中说出来却是充满阳光,不但堂堂正正,还有种跃跃欲试,兴致勃勃的意味。

要打架吗?这次开口的是小紫。

她双手叉着纤腰,往前一站,好像对面的几十号人都是空气。

剑玉姬脸上原本近乎完美的笑容微微一滞,然后柔声道:紫姑娘,大家同属一宗,当然是以和为贵。

小紫道:你也配和我说话吗?剑玉姬正容道:紫姑娘,你尚未正式列入门墙,还请自重。

好了。

那名头发花白的男子踏前一步,对小紫说道:上次大家已经说好,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死在你手中的巫宗门人,我们不再追究。

殇振羽也不得以鬼巫为借口,向我巫宗寻仇。

大祭之前,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对吧?是啊。

请吧。

那男子手一摆,身后诸人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不过……小紫眨了眨眼睛,偷听我们说话,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吗?仇尊者?那位姓仇的尊者干脆应下,是我们的错。

我道歉。

只道歉就可以了吗?你待如何?小紫朝剑玉姬一指,让她过来,给我当几天婢女。

放心,什么时候开始大祭,我就什么时候放她回去。

仇尊者看了一圈,然后对齐羽仙道:你去。

齐羽仙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剑玉姬目光闪过一丝涟漪。

看来为了大祭,教尊向殇振羽作出的让步远超过自己的想像。

这也是无可奈何……程宗扬也是大吃一惊,自己对剑玉姬畏之如虎,怎么在小紫眼里,那贱人就跟老鼠差不多呢?他压低声音,你跟朱老头去见秘御天王,是怎么谈的?人都没见着,有什么好谈的?就是那个仇雍从中间带话,开了些条件。

老头儿跟他们耗不起,捏着鼻子答应了。

那他们怎么这么怕你?他们是怕老头儿。

小紫说着,朝仇雍做了个鬼脸。

仇雍只当没看见,对齐羽仙不耐烦地说道:去!齐羽仙看了剑玉姬一眼,剑玉姬略一点头,齐羽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吕雉看着她,又看着远处的剑玉姬,微微抬起下巴。

虽然身为阶下囚,她也不肯让人轻视。

剑玉姬微笑道:娘娘万福金安。

挑拨赵王的,就是你们吧。

吕雉冷冷道:你们在汉国暗中经营这么多年,如今哀家输了。

可你们也未必能赢。

剑玉姬笑道:有劳娘娘关心。

妾身只是恰逢其会,了无逐鹿之心。

胜固可笑,败亦欣然。

只不过娘娘将永安宫拱手相让,如此胸怀,妾身感激莫名。

吕雉面冷如冰。

她最大的失着就是被仇恨蒙蔽双眼,放弃永安宫。

结果又被这个女人翻出来,当面打脸。

顺便告诉太后一句,剑玉姬轻笑道:那些贼秃,可未必靠得住。

吕雉眼中迸出一丝寒光。

抱着。

小紫把雪雪交给齐羽仙。

齐羽仙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着牙把小贱狗抱在怀里。

走喽。

小紫转身朝来路走去。

不打了?云丹琉有些失望,随即道:哎,你怎么往回走?他们从那边过来,肯定这边才是正路。

正好我们走在他们前面。

巫宗诸人望着几人越走越远,有人忍不住道:何至于此?仇雍望着小紫,眼中有数不尽的恨意和恼怒,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惜和欣喜。

他口气冷漠地说道:我是怕你输得太惨。

西门。

啊!齐羽仙忽然一声尖叫。

程宗扬道:鬼叫什么呢?齐羽仙气急败坏地把雪雪揪起来,它咬我!雪雪被揪住耳朵,两排小牙齿还紧紧咬住齐羽仙的胸衣,显然刚才那一口咬的很是地方。

程宗扬坏笑道:小贱狗,你是不是想吃奶了?雪雪扑过来,奋力往他手上咬去。

程宗扬一拳把它捶了回去,雪雪被齐羽仙揪住耳朵,身子像荡秋千一样打了几个转,四条小短腿还在奋力挣扎。

小紫道:我们雪雪最乖了。

把它抱好,不然我就让你天天给它喂奶。

齐羽仙气得脸色发白,最后还是把雪雪抱在怀里。

她一手伸到雪雪颌下,给它挠痒痒。

这一招果然奏效,小贱狗眯着眼睛,蜷起身子,舒服得直想打呼噜。

还收拾不了你个小畜牲!齐羽仙得意地心里暗骂。

这边果然是正路,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大厅,周围八道隧道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

其中一处隧道入口被人用巨大的岩石垒住,中间是一座紧闭的青铜大门,门上一对丈许高的龙凤,通体用黄金铸成,奢华无比。

左侧的凤凰展翅飞舞,引吭高歌,右侧的金龙盘躯俯首,挥爪下探,深黑色的龙睛犹如渊潭。

门前点着两盏长明灯,大门侧面刻着两行大字:非刘氏子孙,擅入者死!半人高的字迹用朱砂填过,在幽暗的灯光映照下,殷红如血,令人禁不住心生惧意。

程宗扬走近才发现,高处的刘字被人用利器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下面还有一个乱糟糟的画押,那风骚而又嚣张的走笔,狂放而又不羁如同狗爬一样的线条,一看就是自家便宜岳父的手笔。

岳鸟人这乱涂乱画的毛病,就没人能治治吗?吕雉仰首望着那扇大门,微闪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丝不屑。

云丹琉试着推了一下,两扇青铜大门仿佛铸为一体,纹丝未动。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用刀柄敲了一下,听了片刻,然后张开双手,最少有这么厚。

程宗扬估计了一下,这厚度差不多能防原子弹了。

想暴力破门,这辈子都没戏。

齐羽仙目光闪闪地盯着大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这贱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程宗扬立刻开口打断她的思路,你们不是早就进来了吗?怎么还落到我们后边?喂,问你话呢,新来那个,姓齐的丫鬟。

我们黑魔海的事,跟程公子你可没什么关系。

死丫头,听到了吗?她说我跟你没关系。

小紫抱住程宗扬的手臂,不许她这么说,人家跟程头儿可是有好几腿的关系呢。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还有啊,撒谎是要打屁股的。

齐羽仙翻了个白眼,简短说道:运气不好,走了弯路。

听说你们作风一如既往的奔放啊,前脚拿下永安宫,后脚就跟盟友翻脸,差点儿把盟友杀得干干净净。

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规劝道:你们这么屌,以后会没朋友的。

胡说八道!齐羽仙气恼地说道:是晴州商会先动的手!若不是仙姬洞察先机,我们就在他们手里吃大亏了。

程宗扬对她的辩解付之一笑,就凭你们的一贯作风,信你才有鬼了。

巫宗众人随后赶到,他们远远围成一个圈子,不知说了些什么。

少顷,一个年纪轻轻,头发便已雪白的少年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来,他仔细看了一遍大门,然后退回原处。

接着又有人上前,这次检查得更仔细,连铜门浇铸时的缝隙也不放过。

就这样一个来一个去,到第五个人上前,不再关注铜门,而是开始检查大门两侧的石墙和其他物品。

很快他在长明灯的石制灯盏下方,各找到一个凹槽。

那人用铜尺、玉尺、木尺分别量过凹槽的尺寸,然后返回。

片刻后,仇尊者越众而出。

剑玉姬落后半步,跟在他身旁。

那位仇尊者离小紫还有五丈就停下脚步,如你所见,这是汉国武帝所设秘境,我们准备打开看看。

但除此之外,此地还不少难得一见的珍宝。

紫姑娘,你想选哪个?当然选秘境了。

仇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不妨先商量好。

按照宗门规矩,既然是同门,默认为平分,双方各得五成,轮流挑选。

紫姑娘可同意?小紫嫣然笑道:秘境是你们开启的,我们跟着进来,让给你们一成吧。

那就是四六分成。

我六你四。

仇雍接着道:谁来破门?我们五个,总共四个女人,只有程头儿一个男人,破门的事就交给你们好了。

那我要再拿三成。

可以。

但破门之后,我们要先进去。

仇雍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先进。

让给你一成。

两成。

不能超过五人。

仇雍又沉默了一会儿,可。

我七你三。

我们先进去五个人,你们随后。

我要优先挑选权。

给你一成。

仇雍一口回绝,不行。

那你给我一成,我把优先权让给你。

仇雍想了想,拿出一支线香,折成一长一短两段,握在手中,只露出短短一截,长者为先。

你来抽。

说着递给小紫。

小紫信手一抽,正是那根长香。

仇雍立刻道:一成。

小紫笑道:现在要五成了。

仇雍眉梢跳了跳,最多两成。

成交。

小紫挑起唇角,笑吟吟道:现在又是五五分成了。

仇尊者,你又吃亏了。

仇雍默然。

己方开启秘境,己方破门,最后还要跟毒宗的人平分收益,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就算换来了优先挑选权和首先进入的权力,吃的亏也补不回来。

第四章我有个主意,小紫笑道:不如我们来竞价。

每一件东西我们都给出价格,谁出的价高,谁拿东西。

另一个人拿钱。

这样才公平,也免得因为挑肥拣瘦伤了和气。

仇雍不禁心动,这主意不错,确实很公平。

尊者不可!剑玉姬知道仇尊者闭关多年,若非因为殇振羽,现在还在闭关,长久与世隔绝,人都有些迂了。

这主意看似公平,但凭程氏商会的财力,恐怕己方竞到最后,一件东西都捞不到。

仇雍专门叫上剑玉姬,就是为了拾遗补阙,当即道:不行。

仇尊者,你可是错过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呢。

仇雍道:若是遇险?各凭天命。

若有争议?按宗门成规处置。

仇雍点点头,对剑玉姬道:我说得没错吧?她也是讲规矩的。

只要按规矩来,尽可商量。

不一定非要动手。

剑玉姬心下苦笑,这位仇尊者还是吃的亏太少。

假如一开始就动手,一个子儿都不用分出去。

结果现在平白分出去五成收益。

那个碧鲮族的小姑娘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样,笑道:安啦。

要不然你们连五成都拿不到呢。

剑玉姬展颜一笑,算是揭过此节。

毕竟有这个鬼精灵的丫头专心捣蛋,一门心思扯自己后腿,还真可能鸡飞蛋打。

仇雍对剑玉姬道:你来安排吧。

说着他面对着青铜大门,盘膝坐下,闭目不语。

剑玉姬开口道:闻姨。

闻清语上前,手里提着一只革囊。

即使周围光线极暗,革囊上的五彩长绶仍然鲜艳夺目,使得程宗扬眼角狠狠跳了几下。

长秋宫的印玺!云丹琉叫道:还给我!齐羽仙道:咦?云大小姐什么时候受封的长秋宫,正位皇后了?云丹琉脸一红,凶巴巴道:要你管!闻清语走到长明灯旁,从革囊中取出那枚皇后之宝的印玺,放入凹槽。

面前的青铜大门毫无动静,剑玉姬又唤道:西门。

西门庆捧着一只木匣,越众上前,在另一侧长明灯下站定,然后打开木匣。

木匣刚一打开,一道莹润的白色光泽便从匣中透出,光芒并不耀眼,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质,让一旁的长明灯都黯然失色。

匣内是一枚四寸大小的玉玺,玉质纯白如脂,玺上的印钮是五条盘龙,鳞爪张扬,虬须飞舞,栩栩如生。

闻清语手中的皇后之宝已经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稀世美玉,但与这枚玉玺相比,判如云泥。

这是……传国玉玺?程宗扬虽然没亲眼见过那枚象征汉国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但这枚玉玺拿出来,什么玺都得靠边站。

可传国玉玺不是在刘建手里吗?那小子都拿着玉玺下过多少道诏书了,难道他手里的是个假货?剑玉姬笑而不语。

齐羽仙奚落道:刘建知道什么真假?你们还真会玩啊。

刘建拿假玺下了那么多诏书,回头被人揭穿,他这个假天子还不得被人生吃了?齐羽仙道:程少主是替刘建担心吗?……你们可真够黑的,枉刘建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倒好,一开始就给他下好套了。

程宗扬叹道:跟你们交朋友,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西门庆将玉玺放入凹处,两侧的长明灯光焰忽然一跳,然后盘旋而起。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那两盏长明灯的灯芯不知是何物制成,燃烧不知多少岁月,依然光洁如新。

两道光焰越拉越长,竟然在空中幻化成龙凤的图案。

青铜大门上那对龙凤被变幻的光焰映照,金铸的鳞羽仿佛浮动起来。

与此同时,高处红宝石嵌成的凤目和低处深黑色的龙睛光华流淌,直如活物,似乎随时都会从青铜大门上飞出来一样。

朱枭。

赤狸。

紫鸾。

随着剑玉姬的召唤,两男一女从人群中走出,他们各自拿着一只革囊,但囊外没有彩绶,里面装的也不是印玺,而是三颗人头。

这三个人自己居然都认识——中垒校尉刘子骏、虎贲校尉刘箕、步兵校尉刘荣!刘子骏死于乱军之中,刘箕被刘建下令斩杀,这两个死得早,被人拿走首级不算意外。

可刘荣一直带着步兵军,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剑玉姬借走头颅,看来是不准备再还了。

刘子骏和刘箕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但不知巫宗的人用了什么秘法,断颈处血迹尚新。

剑玉姬拿出一支朱红色的珊瑚笔,深红色的笔锋在革囊中蘸满鲜血,然后点在龙睛上。

龙睛微微一闪,随即又沉寂下去。

剑玉姬换了一只革囊,执笔再点,这次却毫无动静。

不待剑玉姬开口,那人便收起革囊,往后退去。

剑玉姬第三次落笔,龙睛重新闪动了一下,虽然还很微弱,但比第一次明亮了许多。

三颗人头能有一颗有用,已经足够让人满意。

剑玉姬不断落笔,随着鲜血的渗入,那对龙睛越来越亮。

等最后一只革囊中的鲜血堪堪用尽,冥冥中忽然传来一声龙吟。

去!剑玉姬低叱一声,朱笔扬起。

革囊中残余的鲜血顺着笔锋所指,飞上大门,溅在丹红的凤目中。

随着一声清越的凤鸣,门侧那行鲜红的字迹仿佛有鲜血涌入,沿着笔划迅速扩散,一点一点变得血红。

与此同时,厚重的青铜大门发出沉闷的轧轧声,缓缓打开。

密闭的门缝中忽然透出一道光线,变幻的光影映得人眼花缭乱。

程宗扬屏住呼吸,望着逐渐开启的青铜大门,一边不动声色地握住刀柄。

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变红的刘字突然一滞,扩散的血痕仿佛失去路径,在字迹上滚动片刻,然后猛地从杂乱的刻痕中渗出,淋淋漓漓淌落下来。

接下来,眼前的局面就整个乱了套了。

鲜血争相从各处字痕上流淌下来,像小儿涂鸦一样混成一团。

刚才还充满秘色彩的龙吟凤鸣之声,这会儿就像生意正好的杂货铺一样,你一声我一声叫个不停,简直是逼格扫地,斯文丧尽。

长明灯的光焰也不甘示弱的扭动起来,那对幻化出的龙凤图案圣全无,像跳大一样在空中一通乱拧,最后放了两团不大不小的烟花,重新变回两朵昏暗的火苗。

刚刚开启一线的青铜大门像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呯的合紧,所有的声息同时消失,再也没有动静。

在场的众人怔了半晌,然后齐刷刷抬起头,望向门侧那个被人用利器胡乱划过的刘字。

程宗扬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每次遇上岳鸟人的遗物,自己都有种大开眼戒的感觉。

这鸟人太会玩了。

剑玉姬算无遗策,妙计无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而易举搞定天子,先抢永安,再掠长秋,出入两宫如入无人之境,玩弄汉国于掌股之上,手握传国玉玺和皇后之宝,天下莫与争锋。

然后呢?遇到岳鸟人,还不是一脚踩上狗屎?程宗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充满同情地欣然说道:怎么了这是?玩砸了?剑玉姬面色平静,只微微颦眉。

齐羽仙情凝重,远远看着仙姬执笔的手掌。

我猜吧,可能是血还不够纯,程宗扬道:要不要再多找几个宗室放放血?西门庆脸色十分难看,他衣袖一卷,收起玉玺。

一旁的闻清语也收起皇后之宝,放回囊中。

仇雍负着双手,望向紧闭的青铜大门,良久道:走吧。

仇雍头也不回往来路走去。

巫宗诸人紧随其后。

程宗扬道:这就走啊?不多坐一会儿?剑玉姬轻笑道:此地群狼环伺,妾身不敢多留。

公子英雄虎胆,不妨暂停片刻。

程宗扬心头一紧,什么意思?剑玉姬等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中,四周重归寂静。

程宗扬越想越不对,我们也走!云丹琉道:哪边?周围八条通道,除了被青铜门封住的一处,剑玉姬等人走的一处,还剩下六条。

程宗扬想也不想,便指着离剑玉姬等人最远的一条,这边。

吕雉冷笑一声,如果是我,绝不会选那条。

为什么?吕雉笑而不语。

程宗扬有心给她一刀,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齐羽仙道:若是让娘娘来选,走哪条合适呢?吕雉指向对面一条通道。

云丹琉道:让你选呢?齐羽仙道:我选旁边一条好了。

那这三条都不选。

云丹琉道:我们选这边!齐羽仙道:大小姐好重的戒心。

云丹琉不屑道:我纵横海上的时候,你还没发育呢。

那条通道与来时截然不同,一进去就是长长的阶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一直走了半个时辰,阶梯终于消失,脚下变成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

程宗扬拿起手电筒四处照射,只见小径两旁是成片的林木,不过树木早已焦枯,枝叶化为灰烬,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树干,一片漆黑。

这不会要变成煤吧?程宗扬用刀背磕了磕,硬梆梆的树身犹如石质。

一直蜷在齐羽仙怀里的雪雪忽然抬起头,它在空中嗅了嗅,然后挣脱出来,撒开四条小短腿,往林中奔去。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追了上去。

雪雪一口气奔出里许,周围全是焦炭般的枯林。

突然程宗扬眼睛一亮,看到林中一个人影。

罂粟女靠在一根焦木上,她像是从高处落下,半身都沾满黑灰,手臂也擦破了一大块。

主子!罂粟女挣扎着站起身,一边向他们招手。

程宗扬大喜过望,对雪雪夸赞道:真看不出,你他娘的还是条警犬呢!这种地方光线全无,倒是狗鼻子派上了大用场。

就你自己吗?其他人呢?奴婢只看到一道白光,然后就落到这里。

罂粟女道:这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黑糊糊的。

云丹琉道:受伤了吗?没有。

就是摸着黑走,撞了好几次。

众人说话时,雪雪还在撒着欢地往前跑。

程宗扬一看有门,赶紧追上。

这次又跑出里许,林中现出一个人影。

楚雄躺在一棵焦枯的树木后面,双目紧闭,脸色因为失血而一片苍白。

陶五这个世仆运气倒是不错,昏迷不醒还能碰上自己。

大家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程宗扬走过去,准备把他背上,可刚绕过枯木,他浑身的汗毛便猛然乍起。

一只漆黑的生物伏在楚雄身上,听到动静,它从楚雄腹腔中抬起血淋淋的脑袋,然后示威般张开嘴巴。

它头颅看似不大,可嘴巴张开的幅度简直如同一条鳄鱼,好像整个脑袋都裂开一样,只剩下一张血盆般的嘴巴,露出狰狞可怖的利齿和腥黑色的舌头,零乱的血肉和内脏挂在它齿间,不断滴落。

这怪物似乎正在嚎叫,但耳边听不到任何叫声,只能感觉到发丝微微振动。

程宗扬不敢转身,他盯着怪物的利爪,慢慢往后退去。

脑后风声响起,程宗扬手腕一翻,将长刀贴在肘部,抬肘撞去。

叮的一声,刀尖撞上利齿,将袭来的怪物撞飞。

程宗扬盯着面前的怪物,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周围的焦木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十几只相同形色的怪物,它们体型如狼,尾巴如猴,腋下生有短小的肉翅,此时踞伏在漆黑的树干上,嘴巴倏忽张开到一个可怕的幅度,然后又猛地合上,利齿发出卡卡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心里早把小贱狗骂了一万遍,这死狗直接把自己领到怪物窝里来了,它是成心的吧?对面的怪物从尸体上撕下一条肋骨,卡嚓卡嚓吃了个干净。

坚硬的骨骼在它齿下就像脆黄瓜一样,无论是它牙齿的锋利程度,还是咬合的力量,都令人心惊。

程宗扬眼睛丝毫不敢乱眨,楚雄显然死了不短时候,自己的生死根连一点死气都没有感受到。

更要命的是一窝十几只怪物,唯有眼前这只怪物独享了整具尸体,能有这样的待遇,对面这只怪物八成是首领。

从后赶来的云丹琉失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别过来!话音未落,那只怪物猛地纵身,掠过一道残影,却是绕开程宗扬,直接扑到云丹琉面前。

云丹琉反应极快,青龙长刀卷起狂飙,往怪物劈去。

这一刀若是斩中,那怪物就算是铁铸的也不好使。

那怪物腰身圆滚滚的,仿佛塞了一只皮球,可它速度出的迅捷,鬼魅般穿过刀影,鳄鱼般的巨口一张,咬住云丹琉的手臂。

云丹琉躲闪不及,手臂被两排利齿咬中,她娇叱一声,真气直贯臂膀。

那怪物利可断骨的牙齿撕开衣袖,却咬不穿她的护身银甲,反而被真气生生震开。

那怪物打了个滚,退到尸骸处,然后又张开嘴,无声地嚎叫起来。

快走!程宗扬意识到它在召唤周围的怪物,立即挥刀掷出,闪身疾退。

周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不知有多少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

该死!齐羽仙道:怎么把这些怪物招来了!云丹琉道:兽类怕火!放火把它们吓走!不行!齐羽仙尖声道:这里遍地都是焦炭,沾火即燃!一旦失火,谁都逃不了!程宗扬心头一动,这地方不会是被烧过吧?齐姊儿,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再藏着掖着,我们倒霉,你也好不了!齐羽仙一咬牙,我圣教以前进来过,曾经遇见过这种叫魇狼的怪物,伤亡惨重。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们?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教尊说,幽冥狼所在之处是一片密林。

教尊?那位秘御天王也来过?齐羽仙道:教尊与岳贼与此大战过一场。

看情形,岳贼难以取胜,才用诡计纵火烧林。

小紫眨了眨眼睛,放火的是那位秘御天王吧?齐羽仙冷冰冰道:紫姑娘,你也是圣教中人,污蔑圣教,贬低教尊,对你有什么好处?谁让他挡我的路?小紫道:那个老家伙,早该退下去了。

喂!云丹琉道:你们教尊没说过怎么对付这种怪物吗?齐羽仙面无表情地说道:教尊吩咐过,遇到魇狼尽量避开,如果避不开,设法找到魇狼的首领,把它斩杀。

无论如何不能被它们围住。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

那只疑似魇狼首领的家伙早已退得不见踪影,这会儿还说个屁啊。

来吧!程宗扬举刀横在身前,朝面前的怪物大喝一声。

数十头魇狼四面围拢,然后猛地蹿出数条。

刹那间,四面八方布满了巨大的鳄口,同时咬下。

程宗扬等人背靠着一截焦木,焦枯的树身即使被焚烧之后,残留部分仍有数丈高。

程宗扬、云丹琉、齐羽仙各自出刀,被袭来的魇狼劈开。

第一波攻势只是试探,紧接着,第二波魇狼又扑了上来。

它们鼓动着腋下的肉翅,张开的巨口足够把人整个吞下,里面层层叠叠的利齿像尖刀一样。

它们刚才能透过云丹琉的刀光,并不是有什么妖法,而是速度实在太快。

程宗扬一刀劈出,却只斩中一个残影,那条魇狼一口咬下,将他整条手臂都吞入口中。

自己没有云大妞的横练功夫,危急关头,程宗扬勉力竖起长刀。

眼看鳄鱼般的巨口合下,要被刀尖扎个对穿,那魇狼脑袋微微一侧,从竖咬变成横咬。

程宗扬急忙撒手,卡的一声,长刀被魇狼咬住,刀尖在它齿下崩断。

程宗扬左手掌骨被曹老头拍断,无法施展双刀,但身上还是习惯性地带了两把刀。

他反手抽出另一把刀,斜撩而起,刀尖一沉,正中魇狼咽喉,可魇狼的皮毛坚韧之极,这一刀竟然只刺进寸许,就难以为继。

受创的魇狼倒跌回去,那柄被它咬中的长刀掉在地上,刀身已经被咬得扭曲变形。

一旁的云丹琉进退如风,她刀法走的狂猛一路,本就擅长近身搏杀,手中那柄用珊瑚铁改造过的青龙偃月长刀更是威力尽展,程宗扬用的汉军制式环首刀只在狼皮上戳了个小洞,死在云丹琉刀下的魇狼已经有三头。

再加上她的横练功夫和用来护体的贴身银甲,即使偶尔不慎被魇狼咬住,也不会留下致命的伤势。

罂粟女修为稍逊,但她待在程宗扬和云丹琉之间,压力倒是最轻的。

齐羽仙的弯刀出手诡异,单论刀法,程宗扬那手传自二爷的五虎断门刀拍马难及。

可惜这种硬碰硬的搏杀非其所长,眼下局势最危险的反而是她。

魇狼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频率越来越快。

齐羽仙被逼得步步后退,差不多半个身子都藏在程宗扬背后。

吕雉道:你们想死,非要拉着哀家垫背吗?小紫笑道:险些忘了,你还能飞呢。

程头儿,你要不要骑到她身上?吕雉玉颊怒气微现,过了一会儿道:我最多只能带一个人。

多带几次就好了。

吕雉冷笑道:小妹妹,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吗?小紫笑道:我们可以给你绑条绳子,等你飞过去,再把你拽回来。

齐羽仙道:她能飞?你要不要试一下?能飞也跑不了。

齐羽仙道:你以为它们的肉翅是摆来看的吗?小紫道:那就不要跑了。

你去,把那个首领杀掉。

魇狼攻势正好退去,给了众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齐羽仙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你是诱饵啦。

多努力一点,就算被它们吃掉,也要挣扎一下。

齐羽仙冷笑道:掩护你吗?是她。

小紫对吕雉道:你要在她被吃掉之前跑过去,找到那个首领,接着装作要飞的样子,但一定不能真飞,要让它咬住你。

然后让程头儿过去,把那个首领杀掉。

吕雉冷笑道:让我自己去喂魇狼?运气好的话,程头儿杀掉魇狼,还能把你收拾好,尽量拼整齐一点。

做梦!小紫竖起一根白嫩的小手指,轻轻摇了摇,不听话可是要被惩罚的哦。

吕雉仰天大笑,本宫母仪天下逾二十年,居然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威胁?何其谬哉!小紫叹了口气,同情地说道:你会后悔的。

吕雉不屑地冷哼一声,你能活下来再说吧。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脑袋,雪雪张开口,吐出一只血迹斑斑的玉瓶。

周围魇狼的攻势一滞,数十双妖异的眼珠同时望向玉瓶。

小紫拿起玉瓶,轻轻一摇。

魇狼已经停滞的攻势猛然变紧,如同发狂一样猛扑过来。

死丫头!把妖铃收起来!程宗扬叫道:我看到那个首领了!云大妞!把刀给我!云丹琉毫不犹豫地把那柄青龙偃月刀掷了过来。

程宗扬飞身而起,顺手抄起龙刀,用刀背磕飞一头扑来的魇狼,借势越过狼群,往楚雄的尸骸扑去。

那只魇狼果然还在埋头吞噬尸体,地上血肉狼藉。

程宗扬一声不响,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然后疾劈而下。

不是它!小紫道:它是一条怀孕的母狼!程宗扬刀锋已经斩下,那条魇狼才发觉威胁,它故技重施,张开鳄鱼般的巨口往刀上咬去,忽然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千钧一发之际拖着圆滚滚的腰身往侧方闪开。

长刀落下,焦枯的树木被整个剖开,魇狼一侧的肉翅被刀锋斩中,溅出一股黑色的汁液。

一股可怖的气息从枯木后方升起,一头庞大的魇狼伸出利爪,攀上枯木,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体型有一般魇狼的三倍大,腋下的肉翅覆满鳞片,翅骨根根凸起,犹如鱼鳍。

它张开巨口,口内居然是重叠的三层利齿,随着口腔的开合,参差起伏。

它喉中发出无声的嚎叫,周围的魇狼停止攻击,像臣属一样伏在地上,瑟缩不已。

在场的众人听不到一丝声音,双耳却像被钢针攒刺,传来阵阵剧痛。

程宗扬将左手递到嘴边,用牙齿咬开绷带,然后舒展了一下手掌,紧紧握住刀柄。

这些天宫里宫外血战不休,他吸收的死气绵绵不绝,即使只拿出少许转化为生机,也足够治愈身上的伤势,若非死太监下手太过阴毒,自己的掌骨早就可以痊愈了。

魇狼首领肉翅张开,在腋下缓缓鼓动。

程宗扬额角滚出一滴冷汗,这点子太过扎手,看起来就不好惹,自己真未必能拿下它。

万一死丫头没过门就守寡……啊呸!等干掉这个妖物,自己还要跟云大妞爽一把呢!最好把罂奴也拉上。

程头儿,让开!小紫一声娇喝,将都卢难旦妖铃掷了过来。

伏在地上的魇狼同时抬头,随即又被魇狼首领散发的威压慑服下去。

魇狼首领腾身而起,张口往妖铃咬去。

四哥哥!随着小紫的召唤声,一柄漆黑的翼钩从黑暗中探出,挽住魇狼首领的脖颈,轻轻一提。

魇狼巨大的头颅飞了出去,断颈喷出浓黑的汁液。

一只手从旁伸出,稳稳接住玉瓶。

程宗扬又惊又喜,四哥!你怎么在这里?斯明信古怪的声音响起,北宫地下多出一条暗道。

所以我一路追了过来。

程宗扬默默把他的话补全。

怪不得四哥一直不见踪影,永安宫湖底的异动肯定瞒不过他的耳目,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涉到岳鸟人,这可是大事。

汉国就算全灭了,也别想把四哥拉回去。

魇狼首领被斩首的一刹那,周围的魇狼全都陷入疯狂,它们没有攻击在场的人类,而是互相嘶咬,拚命要分出胜负。

甚至有几头魇狼围住那条怀孕的母狼,疯狂攻击它的腹部。

这些魇狼首领一死,就会彼此争咬,直到出现新的首领。

斯明信停了一下,然后道:是岳帅说的。

程宗扬感觉很不好。

周围弥漫的死气像潮水一样不断涌入丹田,尤其是刚刚被斩杀的魇狼首领,死气浓厚之极,丹田内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干笑一声,看来岳帅进来过。

哎,他说过汉宫地下的秘境?斯明信没有作声,他走过去,把玉瓶交给小紫。

小紫举起雪雪的小爪子摇了两下。

斯明信僵硬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回报一个微笑,最后还是没笑出来。

第五章程宗扬忽然压力一轻,却是小紫用妖铃吸走阴魂。

他松了口气,四哥,你一路遇到别的人了吗?朱老头,两个太监?还有赵皇后她们?斯明信摇了摇头。

那四哥知道出口在哪里吗?斯明信用力一点头。

太好了!这鬼地方自己一点都不想多待。

程宗扬道:在哪儿?斯明信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滚开!云丹琉喝道。

那条母狼在几头魇狼的攻击下,被咬得遍体鳞伤,仍拚命护住腹部。

云丹琉看不过眼,过去将围攻的魇狼踢开。

那些魇狼分出首领之前,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攻击同类上,对云丹琉理都不理。

但被踢开几次,它们失去攻击母狼的兴致,转头彼此嘶咬起来。

那条母狼深深看了云丹琉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钻进黑暗中。

斯明信站在前方,等他们跟上,才转身继续往前。

四哥是个热心肠,可惜不喜欢说话。

程宗扬只好闭上嘴,紧跟在斯明信身后。

斯明信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程宗扬很想问问四哥是怎么用耳朵认路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是水声。

小紫说道。

程宗扬使劲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什么水声。

这条通道是往上的,大概在秘境的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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