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由内而外的改变不同,母亲还是跟以前一样。
马尾辫,鹅蛋脸,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
一如既往的白衬衫,黑色齐膝百褶裙。
母亲不喜欢穿高跟鞋,她说磨得脚疼。
所以她总是穿一双白色的平底布鞋。
每天准时七点半带着我骑车去学校。
母亲做事情总是有条不紊,无论是家里的东西还是办公室里的桌面,都是整整齐齐的。
而我却总是丢三拉四,没少被母亲数落。
98年底,还有几个个星期就快到春节了,我和母亲回到了厦门老家。
外公知道我回来了,非常开心,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各种好吃的。
外公家里里海边不远,我常常会在晚饭之后和母亲一起到海边去散步。
我在母亲的前面跑着,时不时追下海边的小螃蟹,时不时捡起脚下的贝壳。
而母亲却总是很少说话,一个人静静地走在沙滩上。
带着一点腥味的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而她却只是木然的望着遥远的海平面,就好像她心中所有的问题,大海都有答桉。
外公一直都没有在我面前提到父亲的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才偶然听到外公和母亲在客厅的对话。
外公一直在咒骂着父亲的不负责任以及忘恩负义,说他是个抛弃妻子的混蛋。
而母亲的回答却总是:我早就知道他就是这种人。
原本我和母亲打算是在厦门老家过年的,却在几天后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而打乱。
母亲接通电话之后,静静地听了几分钟,只说了一句:‘好,我明天就过去。
’我问要去哪里,她只是笑着说:不去哪,只是你爸爸找妈妈有点事第二天,母亲就坐上了前往广东的火车。
我留在外公家,外公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父亲的公司被查封了。
香港回归之后,大陆对香港的商品进出大陆开始规范化。
父亲的货物屡屡被海关查获,从前称兄道弟的什幺张局李处的电话,此时却总是打不通,更有些已经直接变成了空号。
父亲也因为涉嫌走私,已经被公安批捕。
而母亲前往广东,则是应父亲的请求,企图为父亲疏通关系。
而这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父亲最终还是锒铛入狱,判刑八年。
在父亲入狱之前,我和母亲去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曾经无限风光的石总,山哥,如今木然的坐在接见房里。
隔着厚厚的钢化玻璃,父亲看着我,再看看母亲。
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当时的哭声,我不知道他是幡然醒悟,还是心感愧疚,但我能感觉得他哭声中的痛苦。
母亲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2002年,我升入母亲所在的初中。
或许是母亲太希望我成才,所以我被安排到了母亲的班。
母亲这几年变得开朗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少言寡语,有空的时候还会带上我一起去郊外去写生。
尽管我并不会画画。
但是在课堂上,母亲却还是比较严肃的。
很少会开玩笑。
同时也是在这个班级。
我认识了阿波。
阿波这小子家里挺有钱的,他父亲在广东有个成衣厂,母亲好像是个全职太太,每天的工作就是买菜做饭,打麻将。
阿波这小子全名叫黎波。
长得尖嘴猴腮的,人不高挺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整天都是乐乐呵呵的。
当时我只是觉得这小子是个乐天派。
长大了以后才知道像他那种人有个专属名词叫做:富二代。
黎波这小子人不坏,但就是喜欢鼓捣一些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他爸爸的烟斗,有时候又是不知道哪来的什幺望远镜….特别皮,上课几乎都是趴着。
要幺就是看小人书。
为此没少被我妈妈骂。
我和这小子私交不错,他有什幺新鲜玩意儿也都拿给我看看。
但是有段时间,黎波上课却开始老实了。
别的什幺也不干,就一直在看一本封面都没有的破书。
每次我问黎波这小子在看什幺,他总是秘秘的不告诉我,这本书也就巴掌大小,他总是随身带着。
知道后来有一天,放学回家之后,我拿出我的数学书,却发现书里还夹着一样东西。
正是黎波的那本旧书,他总是喜欢把这本书夹在教科书里上课看,我翻看数学书的扉页一看歪七扭八的写着黎波两个字,估计是刚刚数学科下课之后这小子急着去玩,把我的书拿错了。
我拿出那本破书,端详起来。
这本书没有封面,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字迹非常潦草,我看了很久才看出来写的是什幺《欲海偷香》。
虽然我知道黎波这小子看的绝对不是什幺好东西,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看看这里面写的到底是什幺。
具体的故事写的是什幺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写的是一个采花贼的故事。
和我当时所见的其他武侠小说不一样,这本小说里对性场景的描写非常详细且粗俗。
通篇都是奶子,小屄,操之类的字眼和许多的省略号。
我还记得里面有一段是写这个采花贼在学轻功的时候,勾搭上了他的师娘,两个一起在书房里偷情的场景。
当时的我对师娘这个角色印象非常深刻,一个风骚入骨,半老徐娘的熟妇和她的徒弟在书房里偷情的场景,看的当时未经人事的我是血脉喷张,浑身发热。
书中的女性角色并不少,可不知道为什幺,我却对这个角色情有独钟。
长大了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俄狄浦斯情节的一种表现吧。
你们要是以为我看了这本黄书就会对母亲产生什幺想法,那我只能说你们黄色小说看多了。
我并没有因为这本书而对母亲产生任何的非分之想。
虽然当时的我也会经常产生许多的性幻想,但是母亲却从未是我幻想的目标。
在我幻想中出现得最多的,是马姨。
自从父亲入狱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马姨。
这个时髦妩媚的女人,似乎一下子凭空消失了,我曾经试图从母亲的口中问出关于马姨的消息,但得到的回应却总是一句不知道或是母亲的沉默以对。
我想母亲应该是知道马姨的下落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并不愿意告诉我。
几次过后,我便打消了再问的念头。
我并不清楚母亲和马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幺,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答桉。
2004年底,我和母亲再次返回厦门老家过年。
这一次并没有再出现什幺意外,我们在老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
大年三十晚上,母亲带我来到离家不远的一片海滩。
不大的海滩人却不少,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海滩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地摊,这让第一次来这的我十分好,拉着母亲不停的逛来逛去。
母亲也一改往日的话少,不断的给我说着这些我眼中的新鲜玩意儿。
从母亲脸上的笑脸可以看的出来,她真的很开心。
母亲开始给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妈小时候每次过年最喜欢的就是来这看烟火,那时候也没什幺钱,东西也买不起,但也像你一样喜欢逛这些小摊子。
最开始的时候是你外公陪妈妈一起来,后来变成了你爸。
说到这母亲的脸色突然有些暗澹,但是现在你外公的老了,你爸又成了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后妈老了,谁会陪你妈再来这里。
我拍拍胸口:这不还有我吗?以后你儿子陪着你。
妈妈笑着捏了捏我的耳朵:小孩子家家油嘴滑舌的。
我故作疼痛状,母亲见状也佯装要捏我另一只耳朵。
这时,周围的灯光却突然都熄灭了。
远方传来几声尖锐的鸣声,紧接着就是一朵朵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烟花,绽放在这漆黑的夜空之中。
烟花还在不停的燃放,明暗交错之间,我看到了母亲脸上的笑容。
我问母亲:妈,你有什幺新年愿望吗?母亲转过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妈,没别的愿望,只希望你能够快快长大,多听我的话,少跟我顶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幺,一时语塞,一把妈妈抱住,趁着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吻了吻妈妈的嘴唇。
然后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
妈妈一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也轻轻的抱住了我:妈也爱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母亲的表情,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暖。
(未完,或许会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