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熟悉的地方把马匹拴好,朱达和周青云又是快步上了山坡,在这几日他们瞭望观察的地方。
不止白堡村和河边新村起了火冒了烟,远处的下马村,更远处的几个村庄,以及郑家集的方向,有道道烟柱冒起,他们不知道其他村子发生了什么,可想想昨夜里在自家村里所看到的,这些燃烧就让人心底发寒。
“这些畜生,这些畜生,这些狗杂种到底要干什么?”周青云呆愣在那里喃喃自语,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太过冲击,已经让他语无伦次。
朱达也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愣怔了会之后,他却向着山顶走去,周青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在山顶的确可以望的更远些,在这里能看到大同城池的轮廓,也能看到更多的烟柱,大同周围有许多村落在燃烧,而天际的烽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升起,比往日里更加密集。
看到这一切之后的朱达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向山下走去,周青云又是跟上,快要下山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朱达却突然狂笑起来,这反常的举动吓了身后的周青云一跳。
“我们还要报仇,你可千万别疯了,挺住!”周青云连忙喊了几句,可前面的朱达还是笑声不停,完全不是平日里的笑声。
周青云想到了袁标的说法,有人大喜大悲容易癫狂,这时候好言相劝是没用的,直接把人打昏了最好,醒来后就能冷静许多,想到这里,周青云攥紧拳头靠近过去,他有把握一拳就把人打昏。
他一拳挥砸过去,没曾想朱达猛地低头,转身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向下用力一压。
瞬时间周青云觉得右臂好似割裂,身体不受控制的半跪下来,只听到朱达喝问说道:“你要干什么?”
“你没疯......轻一点!”周青云又是纳闷又是吃不住痛,但话说了半句又是停住,他看到朱达脸上全是泪水,可刚才不是狂笑吗?为什么在哭?
受到袭击反击控制,这一套动作都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朱达立刻松开了手,周青云这才讪讪的说道:“还以为你疯了,想把你打昏,你没事吧,刚才听你在狂笑,怎么又和哭了一样。”
“疯什么,我刚才想通了一件事。”朱达哑着嗓子说道。
“什么事?”
“这个世道是个丛林,面子上或许有些规矩,可实际上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谁的力气大,谁手里有刀,谁的刀多,这就是谁的世道。”
听到朱达的话,周青云挠挠头,有些烦躁的说道:“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走吧,秦琴应该等急了。”朱达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恢复了平静说了几句。
有了这段插曲,两个人的情绪多少稳定了些,就这么沉默着走下山去,牵马向盐洞小院走去。
对于朱达来说,那二十多年的人生是真实的,这十余年的人生则有些不可思议和虚幻,这也让他在平日里的生活中有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冷静,有微妙的疏离感,这也是为什么周青云情绪崩溃的时候,会怒声指责他不像是父母亲生,也不像是拜过师。
这些不真实感和疏离被这次大难砸的粉碎,看到父母和师尊的尸体,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疼,那种恨不得食肉喝血的仇恨,让朱达意识到,自己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的,可自己没有早些意识到,没有早些珍惜,到了现在,剩下的绝大部分是仇恨和冷漠了。
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有极大的力量来维护稳定和规矩,教育和温饱也让大部分人愿意去遵守,尽管有越来越多的无赖想要借着不守规矩来赚便宜,但总体是稳定有序的,可在这个时代,朝廷和官府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只能借着士绅和土豪的力量勉强维持体面。
在这样的世道下,让自己被规矩和秩序套着,那就等于把自己当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朱达愿以为自己想通了,可这几年来还是不知不觉的按照规矩做事,只是钻一些空子,直到刚才,朱达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为自己,为亲近的人,砸碎一切,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