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到朱达说话,还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两个人都是大颤了下,止不住颤抖起来,那林班头甚至不管不顾对常凯吆喝道:“老常,这些年我可一直没亏待你”
“这批赃物在你们手里存了有段日子了吧?闹灾前后来来往往的商队也不少,王家屯那边始终很热闹,那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手,我在县城里低价收购商货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手?还不是担心风险,担心惹出事来,担心别人不和你们公平买卖,担心别人盯上这块肥肉,现在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我这里没风险,我这里算是放心,我这里能把这些货卖出去。”朱达问出一串问题。
这一连串问题问出结论说出,金管年和林班头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愤愤不平和害怕变成了惶恐,被人说破心思之后,脸上就会有这样的情。
屋中气氛有几分尴尬,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常凯嘿嘿笑出声来,三个人都看过去,常凯笑着说道:“二爷,林头,你们别怪老常不向着衙门说话,我从前虽说不知道这批货,可却知道各位爷发愁怎么出手,这个不放心,那个靠不住,放在库里又怕被大伙偷,你们说现在咱们怀仁县内,连边上的左卫也算上,还有有比朱老爷更靠谱的人吗?话又说回来,这东西放着它就不是钱,卖出去才是银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金、林二人心中暗骂,心说常凯你早就不是自己人了,你和这小子是自家人还差不多,可他们两个也承认,常凯这番话说的有道理,而且也给大伙一个台阶下。
这个时候朱达却笑了,他笑着悠然说道:“有我在怀仁县,这么大一笔赃货,你们还想不让我经手?”
话音未落,金管年和林班头的脸色就白了,心说这还是要强买强卖,可下一刻两个人眼睛瞪大,面色变幻,脸上的表情从心虚惊慌变成了无奈,两人开始苦笑,摇着头又是坐了回去。
“朱老爷,倒是我们钻牛角尖了,人扎在钱眼里,却忘了这通行的规矩。”金管年苦笑着说道,态度又比刚才谦卑了许多。
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实力越大的人分润的就越多,当实力到了一定的程度,所在地面上明处的生意和见不得光的买卖都要有你一份,不然的话,生意买卖的各方就要担心风险,这风险或者因为你的不理不睬,或者是因为你。
县里收取赋税,如果不和士绅豪强们打好交道,不光收不上粮食来,收税的人会被打,官吏们还会被上方整治,私盐过境,窝赃销赃的时候,如果没有士绅和豪强们的参与和庇护,随时会被黑吃黑,随时会被差役民壮围捕捉拿,不要说钱赚不到,命都没了。
这不是现在的规矩,这是自大明太祖朱元璋立开国到现在一百多年的规矩,这是自始皇帝统一天下到现在两千余年的规矩,皇权不下县,县里的一切都是士绅和豪强们决定,那么现如今怀仁县最大的士绅和豪强是谁?就是秦举人和朱达。
怀仁县内功名最高最有前途的士绅是谁?是秦川秦举人,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举人,这在整个大明都会被认为是前途光明,大有可为的年轻人,怀仁县最强的武力是谁?是刚刚十六岁的朱达,全县都慑服于他的赫赫凶名之下,灭门杀人的惨案震慑着每一个人,他手下有二十几名敢打敢杀的年轻汉子,整个怀仁县都纠集不出这么一股力量来,更让人无力的是,这位士绅和这位豪强不是对立的,而是互为里外的一体,互为支撑,两个人都因为对方而更加强大,还有利益之外的亲密关系,是经历过生死患难的关系,这样的紧密,想要在他们之间钻空子都不可能,而且他们还用收拢无主荒地这件事,将全县牢牢地绑在一起。
县里有这样的奢遮人物,不想着让对方做主,居然还想讨价还价,这真真是失心疯了,吏役们是最讲究常例规矩的,今日里却脑子发昏,做出了这等不规矩的事,怎么不会苦笑无奈。
既然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了,也就没那么多纠结和算计,除了认命,没什么别的选择。
“不要贪心不足,这些货放在你们自己手上,能不能卖出两成的价钱,要卖多久才能出清?不要算它本来值多少钱,而要算你们能换到多少银子”朱达又说了两句。
任谁听到这些话都会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朱达之所以要挑明了说,就是不让他们心中有太多的纠结。事情既然商定,金管年和林班头也没有耽搁,二人告辞离开,这么大一笔财货,他们二位也做不了全部的主,还得回城合计,临走的时候他们没有喊常凯一起,亲兄弟明算账,他们已经不想让常凯这个“外人”再掺和到生意里面,现在表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