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就一心想到大理来看看,可这一次我终于有机会来到这里,却还没等看清楚她的样子,冯师兄就开车离开了城市,驶进一条乡间的小路。
刚开始乡路还比较平坦,可前阵子这里似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走着走着,路就开始变得泥泞起来,泥路之后又是盘山路,庄师兄接替了冯师兄,开车在山路上艰难地前行。
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落,这里交通不畅,村里的房子看起来都很陈旧,我想,这地方大概也极少有车辆来往,当庄师兄将车停在村口的时候,还有两个半大孩子扒在院墙上朝我们这边观望。
下车之后,师父没进村子,而是领着我们走向了村旁的一座小山岗,在山岗的背阴面,就是一大片土坟。
师父在这片坟头中寻觅了很久,最终才在一个十分简陋的小坟堆前停了下来,这座坟,就是一个简单的土堆,前面立了一个半人高的木牌,刻在上面的字经过岁月侵蚀已经有些不成样子了,只能依稀看出“淑芬”这两个字。
虽然简陋,但坟前的一小块地被精心收拾过,上面种着一些清新的花草,花草之间还能看到一些新烧的纸灰。
冯师兄走到坟前,仔细看了看坟顶上的黄土,对我师父说:“这些土里还带着潮气,是新添的,赵宗典不久前来过!”
我师父没有说话,一个人蹲在坟前,插上香火,又让庄师兄将寿衣和元宝点燃了,就在坟头前静静地烧着。
之后师父又让我到坟前磕头,直到那把香火烧了快一半的时候,他才对我说:“这座坟,就是你师伯母的,她是个好女人啊。以后啊,你有时间给她烧点纸钱,祭拜祭拜。”
我就问师父:“师族谱上怎么没有我师伯母的名字?”
师父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你师伯的这门婚事,你师祖一直是反对的,你师伯虽说不像我这样阳不完整,可他天生阴气重,是不能结婚生子的。你师伯过去的性子执拗,很多事他都不信邪,他这婚是结了,却害了好好一个女人。你师伯母当初下葬的时候,连件像样的寿衣都没有。就连你师伯的儿子,自出生起也是阴德不全,没活到二十岁就过世了。”
庄师兄和冯师兄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师伯还有家室,他们两个很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庄师兄问我师父:“赵宗典还有个儿子?”
我师父点上旱烟,长吐了一口烟雾,才慢慢地说道:“有些事,我原本是不想多说的,可你们三个,毕竟是要接手咱们寄魂庄的三脉传承,这些事你们早晚也是要知道的。其实有俊那孩子,就是我师兄的亲骨肉啊。他随母姓,生下来没多久,师兄就这带他入了寄魂庄的师门,关于这件事,你们的师父都是知道的。”
师父找了条树枝,翻动着在地上燃烧的纸钱,又继续说道:“当初夏师兄给有俊算过,说他活不过双十。我师兄的脾气倔,这大家都是知道的,从有俊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想尽了办法给有俊攒功德、补阴德,一心想着能改变有俊的命数。可天命难违啊,有俊终究也没活过二十岁。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师兄舍不得这个孩子,竟然不顾寄魂庄的禁忌,就在有俊临死前的那天晚上,他竟然把有俊炼成了活尸。”
之前就听我师父说过,当初他把我师伯逐出寄魂庄,就是因为我师伯犯了炼活尸的禁忌,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把自己的亲儿子炼成一具活尸,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我心里都感到无法接受。
我师父还在慢慢叙述着那段旧事:“那时候我刚从新疆回来,有俊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我看到有俊还活着,心里也为我师兄高兴,还以为是他这些年为有俊积攒的功德起了作用,给有俊续上了寿元。直到两天以后我才发现有俊不对劲,他不说话也不吃饭,只有我师兄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有所反应,其实那时候我就猜到了,我看到的有俊,很可能已经死了。”
这时候,香火已经烧完了,师父站起身来,长吐一口浊气:“唉,最后有俊的尸身还是我镇住的,为了这,师兄和我大吵一架。我了解他的性子,他倔,爱钻牛角尖,他把有俊练成了尸,只是等有朝一日有把俊炼出了心智,有俊说不定还记得他,对于我师兄来说,这样有俊就如同一直活着。可他这是自己骗自己啊,邪尸的心智,那还是生前的心智吗?”
听过师父的这一番话之后,我心里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我师伯的这段经历有种说不出的悲凉,虽然我师父在说话的时候,语气一直保持着平静,很多事也没有说得太透,但我就是感觉到了几分悲戚戚的味道,可在这种悲戚之外,我还能从那件事上体味到一种扭曲的人格。
把自己的孩子炼成活尸,什么样的人才能作出这种事?之前仙儿就说我师伯是个怪人,他不是怪,而是扭曲,在人格上扭曲。
过去我在心底里就对师伯有着极大的好,可是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直到寿衣和纸钱完全烧尽了,我师父才灭了烟锅:“走吧,去村里看看,说不定有人见过我师兄。”
师父说话间就走下了小山岗。
来到村口的时候,就看到有几个小孩子正往庄师兄的车窗上糊泥巴,我庄师兄赶紧跑过去,不但不骂,还从车里拿出了两盒饼干分给孩子们吃,让他们看好我们的车,不要让其他孩子来搞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