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钱宁讪讪退下,石岩轻笑道:「缇帅好威风。
」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丁寿举茶相邀,「公公,请。
」
石岩吹了吹茶盏水气,见丁寿掀盖浅呷了一口,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数
日前缇帅走后,咱家便遣出人手,私下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
「哦?」丁寿似乎为茶香所诱,并不抬头,「愿闻其详。
」
「确有几日深夜,银库周遭有可疑人等出没,但库吏每日清点存银,数目并
无变化,故而未曾上报。
」石岩端着茶杯,轻轻咳嗽了数声,「咱家前后印证,
有可疑人出没的那几日,俱是一人当值守卫。
」
「不知何人?」丁寿问道。
「千户张悍。
」
丁寿「噢」了一声,没再多问。
「缇帅似乎并不着急拿人讯问。
」丁寿的澹漠让石岩好。
「在下才从张悍住处赶来,那里昨夜遭了回禄之灾,他一家九口已被焚尸灭
迹,急也没用。
」
「哦?」石岩白眉攒起,「被灭口了,可恨。
」
「确实可恨,」丁寿眼皮夹了一眼在边上低眉顺目垂手而立的内侍石楠,笑
道:「这位小公公看着伶俐得很,是您老贴心人吧?」
「石楠自净身起便在咱家名下,情若父子。
」石岩答道。
「如此在下前番失礼了。
」丁寿站起行了半礼,「石楠兄恕罪。
」
石楠可不敢当丁寿的礼节,连忙侧身避过,「奴婢不敢当。
」
丁寿眸中精光闪过,「在下想劳烦石楠兄一件事。
」
「缇帅请讲。
」
「依次单发,变阵三段击。
」丁寿笑容阴森,「受累重复一遍。
」
石楠面色陡变。
「缇帅这是何意?」石岩沉声喝问。
「在下昨日清晨遇刺,领队的人物被在下的秘制软香打中,」丁寿吸了下鼻
子,得意笑道:「这味道却没那么容易散掉,想来小公公还有淤伤在身吧。
」
「缇帅欲加之罪,可知后果有多大!?」石岩蜡黄的面皮上有了几分苍白。
「大得过二爷这条命嘛?」丁寿一指受伤左肩,大声喝问。
钱宁等人听到丁寿怒喝,俱都拔刀冲了进来。
「哼哼,呵呵,哈哈……」面对众锦衣卫石岩毫无惧色,先是冷笑,随即放
声大笑,笑声凄厉悲惨,闻之断肠。
「是我做的,与干爹无关。
」石楠挺身道。
「孩子,他不会信的。
」石岩冷笑。
「石公公,你考虑过谋害朝廷大员的后果么?」
「抄家?灭门?夷三族?连漕银咱家都动了,还在乎这些」石岩浑不在乎地
笑道:「石家的血脉已被你断了,咱家只要有你陪葬,千刀万剐都无所谓。
」
「您老觉得在下怀疑到小石公公后,还会喝下这杯茶么?」
石岩笑容一凝,不敢相信道:「你……没喝?」
「宽袍大袖总是有些好处。
」丁寿扬了扬袖子。
「咱家或许真是老迈无用了,几十年宫中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却栽在你这
小子手上。
」石岩惨笑。
丁寿轻声一叹,「石公公,石大人结果非我所愿,其中有些误会,只要你说
出幕后指使,昨日和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过。
」
「休想。
」石岩这两个字很轻,却坚定得很。
「公公三思。
」丁寿还想再劝。
「无须多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咱家?」
丁寿沉默片刻,「南京守备乃司礼监外差,在下无权处置,交由刘公公定夺
吧。
」
「想让咱家对刘瑾摇尾乞怜么,呵呵……」石岩摇头,将身边茶盏一饮而尽。
「干爹!」石楠凄声惨呼。
丁寿觉察不对,一步冲上前去,细看石岩已经开始口鼻出血。
「咱家先行一步,叔侄俩在阴曹地府等候缇帅大驾,嘿嘿……咳咳……」石
岩艰难吐出这几句话,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没想到老太监对自己能下这么重的狠手,丁寿悚然心惊,忽听身后又传来一
声惨叫,扭身见石楠已经一头碰死在了廊柱下……
************
通州驿站,夜,大雪纷飞。
一支押运囚车的队伍住了进来,驿卒们忙里忙外,不敢怠慢,来人都是锦衣
卫的大爷,他们这般人可得罪不起,别说这帮军爷了,瞧着囚车里那位爷的气度
,比之锦衣卫还要气。
昔日漕帅,平江伯陈熊盘膝坐在铺满稻草的柴房里,对着为他安排的粗劣饭
食不屑一顾,咬着一根稻草呆呆出。
「爵爷,别来无恙。
」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鬼魅身影,出现在了粗
木栅栏门前。
陈熊「呸」地一口吐出嘴中稻草,「本爵琢磨着你也该露面了,久违啦,部
堂大人……」
************
京师,宣武门大街。
南方各省所来客商过了卢沟桥,都要经宣武门进城,因此大街上店铺林立,
生意兴隆,城门内外人烟辏集,车马骈驰。
「铛铛」一阵锣响,街上行人纷纷闪避,知趣的人都晓得,又有囚犯进出了
,谁教宣武门城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后悔迟」呢,这帮倒霉蛋不走这里还
能走哪儿。
看着押解队伍缓缓经过,两边人群不免窃窃私语。
「哥哥,又是哪个家伙犯了桉?」
「你不知道?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
」
「哎呦,这可是有丹书铁劵的人家,怎么也犯了事啦!」
「谁说不是呢,听说诏狱这阵子都快人满为患了……」
「这当官的看着金马玉堂,掇青拾紫,不定哪天就犯了事,还不如咱们小老
百姓两餐一宿过得快活……」
坐在囚车里的陈熊听着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齿冷不止,一般蝼蚁样的庸夫
俗子,懂得个屁,让你们嘴上痛快去吧,老子得势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捻死你们。
百无聊赖的陈熊打算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突然眼前一亮,一个明眸
皓齿,肌肤赛雪的美貌少女立在人群中,好地打量自己,这小娘皮长得不赖,
嘿,她身边那小子却好生讨厌……
「百年武勋,也难逃奸佞荼毒,国事不可为呀!」杨慎痛心叹息。
「杨公子不必忧心,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纵使小人得志,又有几日猖
狂。
」雪里梅笑靥宽慰。
「姑娘说的是,今日本是陪你出行,却故发狂态,见笑了。
」
「公子哪里话,您是性情中人,自然心直口快。
」雪里梅幽幽一叹,「不像
那王朝儒,一肚子心思都不说,竟来个不告而别,让姐姐天天以泪洗面,相思难
解。
」
杨慎有心说王朝儒这是迷途知返,却怕煞了风景,只得扯开话题道:「今日
该寻些什么物件,帮三姑娘解烦。
」
「唉,相思难解,除非……你能把王三公子变出来。
」雪里梅掩唇浅笑。
「杨某可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
」杨慎摇头。
二人说话往北行走,东侧已是武功胡同,另一边则是官办的蜡烛寺,丁寿真
的是没骗涂酒鬼,内廷果然在此建了一座新寺庙舍饭。
雪里梅正与杨慎说笑,忽然一个人影从胡同中奔了出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吓得小姑娘惊声尖叫,细看那人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儿,看着年纪也不甚
大。
杨慎护住雪里梅,正色道:「这位兄台,怎地如此莽撞?」
乞儿扭头看见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便急忙垂下头去,冲二人作揖
道歉,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咦,是个读书人。
」杨慎见那人行礼颇有法度,并非一般贩夫走卒。
雪里梅却发现那人眉眼身形依稀相似,急声道:「留步。
」
那人木然定住了身子,雪里梅走到他身前,细细打量一番,「你是……三姐
夫?!」
「顺卿兄?!」杨慎也认出来人,惊呼出声。
************
「顺卿兄,何以沦落至此?」
街边的一间食肆内,雪里梅三人据了一张方桌,看着狼吞虎咽的王朝儒,杨
慎感怀不已。
闻言王朝儒顾不得吃,掩面恸哭,将那日出城拜的遭遇向二人哭诉。
「好狠心的王八鸨儿,便是不愿你在院中留宿,明言即是,何以出此歹计,
险些坏了兄长性命。
」杨慎愤恨言道。
雪里梅倒是知道,一秤金何止恶语相向,若不是顾忌王朝儒宦门子弟的身份
,怕是早就动手了,但看王朝儒此时的可怜样子,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唯有哀
怨叹息。
「仲卿兄,你又如何到了这般田地?」
「说来话长。
」王朝儒重重一叹,含羞带泪的又将后续遭遇道了一番。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王顺卿这段时日来的深切感悟。
那日他遭劫落难,赤身露体又不敢远行,只有躲在衰草丛中瑟瑟发抖,天寒
地冻,眼看一条小命就此交待,幸得有一群百姓打此路过,见他可怜,几人便给
他凑了几件破旧衣裳,将他领到本村乡老面前。
王朝儒也没脸说自己是侍郎公子,嫖没了钱财流落至此,只谎称名叫王三,
外乡人,途中遭劫,请求施救,那乡老也是个有善心的,便留他帮手,派了个放
羊的轻松活计。
王三公子是真心想把羊放好,报答老人的,可那些羊却不这么想,一天便丢
了三只,实在没脸回去的王朝儒又逃进了城里。
无颜去见故交,扛活又没力气,做伙计不长眼色,代写书信连纸笔墨都置办
不起,惨痛的现实压迫,逼得三公子只能到舍饭寺里去抢饭吃,幸好正德改元,
西城添了一座舍饭寺,王朝儒的竞争压力小了许多,一天好歹能轮到一碗粥喝。
这是个看脸的世道,古今一同,模样周正的人机会也比别人多些,阜财坊的
一个地保来庙中寻人为总铺打更,瞧这小子比那些歪瓜裂枣们长得顺眼,便将差
事托给了他,还不忘鼓励几句:早晚勤谨,每日也可到手几文花销。
结果呢,小三儿夜里睡过了头,不堪坊里住户唾沫星子的地保怒火难消,带
人把这小子撵出了蜡烛寺,若非跑得快,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看着锐气尽没的王朝儒蔫头耷脑的模样,杨慎唏嘘不已,「既是如此,顺卿
兄就此返家吧。
」
「我……」王朝儒顿足摇头。
「小弟还有二十余两的月例积蓄,足够兄长一路盘缠使用。
」
「不是,用修你有所不知,唉!」这时的王朝儒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将他
把家中银子耗尽,老头子不认他那点儿事全抖落了出来。
「如今两手空空,同样进不得家门。
」王朝儒哭丧着脸。
「这个……」杨慎也没了办法,杨家也非豪富之家,他老子杨廷和的詹事官
品级虽不低,权力却不大,虽说没事能给皇帝经筵讲学,可当今这位皇上会把他
说的话当回事么。
「不管如何,先要知会姐姐一声,她忧心公子安危,这几日茶饭不思,久了
身子会撑不住的。
」
「不,不要把我这落魄样子告诉她。
」王朝儒慌张摇头。
************
宜春院。
「谢天谢地,三郎平安无恙。
」玉堂春玉掌合十告天,苍白的面色中有了一
丝红润。
雪里梅并没把王朝儒的嘱咐当一回事,一回来便寻了苏三,一五一十说个清
楚,姐姐都为你担心成什么样了,谁还关心你那点狗屁脸面。
「如今便是想着如何为三郎筹措些银两,好歹对高堂有个交代。
」玉堂春道。
「难喽,妈妈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把银子看得忒重,要凑出个千八银子
,怕得等到下辈子。
」雪里梅丧气道。
「总得想个法子。
」玉堂春蹙额深思。
姐妹二人枯坐愁眉,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三丫头,还想着那王三呢?」一秤金上楼便没个好声气。
「想他作甚,妈妈说得对,欢场无真爱,银子才是真的。
」
玉堂春一反常态,让一秤金惊喜不已,「女儿诶,你可是想通了!别为那丧
良心的费心思啦,妈妈为你准备几个爱吃的菜,瞧瞧你这阵子都饿瘦了……」
「妈妈不必费心了,女儿这些日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也该为院子出出力,
今晚便开始陪客吧。
」
「哎呦,心肝宝贝诶,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人呐,娘把话撂在这儿,就那帮
臭男人,你抛个媚眼过去,他们保管死心塌地往外掏银子。
」一秤金脸上都快笑
出花来。
「妈妈您是否该把首饰匣子给我呀,女儿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出去现眼吧?」
「对对对,姑娘你等着。
」一秤金对着楼下扯嗓子喊道:「那个谁,快去把
三姑娘的首饰都拿来。
」
雪里梅惊诧玉堂春竟然答应陪客,欲言又被眼制止,待一秤金一阵风般将
紫檀簪花首饰匣交到了手中,苏三便道:「不劳妈妈了,女儿梳妆毕便下楼。
」
一秤金连声道好,便下了楼去。
「姐姐,你真要去前院接客?」
苏三不答,纤纤笋指挑开簪花匣盖,从匣中拾出一块白玉鸡心佩,朱唇轻勾
,已有定计。
************
四通当铺,临街而设,门面阔气,黑底烫金的字号牌匾高挂门首,雪白粉墙
上近人高的一个「当」字惹人注目。
丁寿接手邓通产业后,所有「四通」字号并未换名字,也确如程澧所说,他
背下邓通债务的消息传开,人人称赞,生意更加兴隆,这年头谁不想找个诚信本
分人谈买卖呢。
王朝儒在木栅栏大门外犹豫了很久,还是低头而入,既然形势所迫,也顾不
得斯文了。
进了二门,王朝儒稍微松了口气,二门前立着一道屏风,将门内人物遮挡得
严严实实,不虞被街上行人看见,算是保全了些脸面。
王朝儒不知道,这面屏风便是当行俗称的「遮羞板」,为的便是顾忌客人面
子,毕竟进这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厅堂足有七间,几个朝奉都有生意,王朝儒寻了一个空闲的柜台,垫脚将手
中包袱举到窗口。
柜台后的朝奉有四十来岁,白净微须,两颊塌陷,小眼睛似睁似闭,一派精
明世故的模样。
「当当?」朝奉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是。
」王朝儒很是拘谨。
解开包袱,朝奉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包袱中的首饰不是镶金嵌银,便
是点翠八宝,珍贵非常,尤其一块鸡心玉佩,洁白无瑕,触手温润,凋工精细,
显是古物。
「当多少?」
「您给多少?」王朝儒仰着脖子问道,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有种莫
名的压迫感,心中的数字没敢说出来。
「一百两。
」朝奉冷言冷语,不带感情。
「一百两?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看不清位置,王朝儒都要伸手抢回包袱了。
「至少两千两。
」其中有些首饰便是王朝儒雇人打制的,约莫还知道些价格。
「这些首饰是你的么?」朝奉突然问了一句。
从王朝儒进门,这个朝奉便注意到了,探头探脑,该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衣
衫是半旧长袍,并非十分合体,八成是现从成衣铺沽的旧衣,非是家道中落,而
是骤得钱财,不及赶制,那他手中的东西来路怕是不正。
王朝儒不知自己底细一进门便被人看清了七七八八,嘴硬道:「当,当然是
了。
」
「除了这块玉,其他的可都是女人的物件。
」
「这是内子的。
」
「可
否请尊夫人当面交涉?」
「岂有此理,拙荆怎能轻易抛头露面!」王朝儒道。
「如此也好办,在下请顺天府的差爷到府上核实一番,若是果如尊驾所言,
便依此价成交。
」
「这,这……这就不必了吧。
」王朝儒慌了起来,若是一秤金恰好报了桉,
岂不是自投罗网,「在下不当便是了。
」
「尊驾这包东西除了本号,恐怕没人敢收。
」朝奉冷笑。
「为何?」王朝儒不解问道。
「不打听下本号东家是哪位,放眼四九城,也只有我们东家不怕染上官司麻
烦。
」朝奉扬着下巴得意说道。
「可否再加些?」王朝儒无奈,近乎恳求。
「一百五十两,死当。
」朝奉斩钉截铁。
王朝儒痛心地点头认命。
朝奉彷佛凯旋一般意气洋洋,看了看那块一直没舍得放手的玉佩,高声道:
「写——,破损脂白石牌一件,坑点斑驳,缺棱少角,陈年老旧,黯澹无光,顶
当本金——」
王朝儒听得直想捂住耳朵,在动手之前,却听了一声呼喝:「且慢。
」
柜台内众朝奉店伙都立了起来,齐声高呼:「掌柜的好——」
门前的程澧一身灰鼠绸面棉袍,将耳套皮帽交给迎上来的小伙计,向众人点
头问好,待走到王朝儒身前,向柜上斜愣了一眼。
那个和王朝儒盘道的朝奉大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柜台上,将那包首饰递了下
去,卖好道:「掌柜的,买卖已经定了,一百五十两。
」
「我听见了。
」程澧接过包袱略略一看,抬首环顾众人,「人有贫富,财有
缓急,有无相济,尔我平安。
尔等华衣高坐,无酷暑严冬之扰,本当秉持济危救
难之心,若仗势欺人,不只砸了本号招牌,还坏了东家名声!」
「尊听掌柜教诲。
」众朝奉躬身称是。
「掌柜的,我,我……」这朝奉担心饭碗不保,冷汗直冒,话已说不全了。
「这位相公,请移步叙谈。
」程澧道。
王朝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进了黑店又要被抢,一把抢过包袱抱
在怀里,「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老朝奉解释道:「这位公子,掌柜的把您视作大主顾了,照规矩要厅内
待客,以示尊重。
」
王朝儒将信将疑,程澧再度诚恳延请,才慢慢悠悠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