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烛远大哭大闹也就罢了,弋阳君这种话熊荆实在听不下去,更不能纵容此说。“上将军不救我乃因秦军之故,何来不臣之心?你…你想乱我军心?”
“臣不敢。臣不过据实以论,项燕军中,具是不臣之人,此等无君无父、狼子野心……”弋阳君实为一根筋之人,话越说越离谱。
“弋菟子!你要乱我楚国?!”熊荆声音突然尖厉。童音本就尖细,再一厉声,音调刺得人人耳膜生疼。弋阳君也被熊荆如此反应吓了一跳,而熊荆厉声之后心里忽然想笑——弋阳君名菟,菟读tu,意思是老虎,读音却是兔子,弋老虎被他喊成了弋兔子,想想都好笑,但他此时偏偏不能笑,一旦笑了,等于默许封君攻击县尹,后果极难预料。
“来人,拉弋菟子出去,苔四十。”熊荆忍笑忍得肚子疼,然而仍对左右下令。
“大王、大王啊!臣句句…”弋阳君立即被环卫架了出去,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直至拉出帐外声音不闻。
“今后再言上将军不救郢都、有不臣之心者,斩!”熊荆大声宣布,帐内诸人皆无语。“还有,誓师是在大战前,先君武王便有此列。今之战关乎楚国存亡,为何不可誓师?难道你们要坐视我军大败,我等被俘,坐视我楚国亡国?”
“大王,先君武王只誓于军中,未曾誓于阵前啊。”论及历史,熊荆怎能论得过左史。
“既无先例,那就由我始。”熊荆断然拂袖,斩钉截铁。
“大王,王后命老仆服侍大王于左右,大王即要赴险于阵前,请大王杀了老仆。”哭没有用,劝也无效,葛只能拉出赵妃以死相迫,他说罢便跪在熊荆身前,伸颈待戮。
“请大王三思。”葛豁出去了,其余近臣将率又是猛劝,听得熊荆心里一阵烦躁。这时,得到消息的阳履、黄庸以及廉颇几个进来了,众人遂巴望着他们,盼望他们能说服熊荆。
“敢请问大王,真要在阵前对士卒说话?”阳履问道,脸上犹带初闻时的不可置信。
“此事我曾与老师说过。”熊荆看着廉颇。“秦军百战之师,战技之法玄妙老道,我军疏于战阵,乏于训练,实不如。非如此无以鼓舞士气,无高涨之士气此战恐不可胜。”
“大王可曾想过,虽如此,然大王若有不测,我军将再无任何胜机,此战必败。”阳履劝道。
“没有不测。”熊荆不信自己会不测。“便有不测,亦是天意。天亡我楚国,人能奈何?”
“大王乃圣王降世、天纵之资,楚国百败,有大王在,仍可再复,先祖亦不绝祀;大王若不测,楚国真亡矣。”阳履理论不过,一同进来的周文开了口,他曾是令尹黄歇门客,辩才虽不及张仪苏秦,也甚于在座诸人。
熊荆知道周文,也明白他留得青山在之意,但他还是摇头道:“你不懂。”
“臣不懂?臣请大王相告。”周文说完也拜倒了,伏首以闻。
“我赫赫楚国,虽有败辱,几时真正屈服?吴人入郢,楚人无戈戟便奋臂与之斗,将率战死便以老卒率队为首,各致其死,却吴师而复楚地;秦人拔郢,三十万人溺死而不降,幸存两卒受尽秦人酷刑却不言钟鼎。秦人拔郢已四十年,四十年里,秦人尽迁我城邑之民,然若何?秦法依旧不适我旧郢之地,秦吏仍不敢独行于我山野之间。
我楚人性情不屈。今日既战,又何虑以后?纵忍辱偷生,再复之国可是昔日之楚国?我不屈之楚人又如何臣服一位苟且之君?君子仅死一次,小人已亡无数。你们若愿意你们的大王变作一个无耻小人,大可以把我绑起来不让我去阵前说话,大可以把我关起来送到息县保存性命。你们若真是忠心于我,真为我好、为楚国好,便应赞同我去阵列之前,而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唧唧歪歪。”
熊荆气急而辩,听闻他列数楚人之不屈,诸人不自觉全低下了头。他话说完肚子一阵鸣叫,又道:“我饿了,要用膳。你们爱如何如何,请自便。”说罢便出账去了。
“当如何?”熊荆走后,廉颇也很识趣的避走,于是剩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还能如何?大王不是已经教了我们吗。”众人里周文最是轻松,他是魏人,天生就要比楚国这群蛮夷聪明,所以做了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