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陈玉成两个,就像太平天国的两根支柱,而陈玉成死在胜保手上之后,他更是把千斤重担都挑在了自己肩上——这副担子,一头是洪天王所在的天京,另一头是他苏褔省的首府苏州,他已经挑得越来越吃力。
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洪天王也没能真的召唤出天兵天将来帮他打仗。眼见得天王定下的返程期限一天天将近,苏州的形势却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还r趋恶化,这让经历过无数恶战、见惯风浪的李秀成,也开始有了束手无策之感。
湘军淮军也还罢了,老对手,熟悉得很,倒是那支轩军,是怎么回事呢?从一攻上海开始,打一次,轩军则壮大一次,到了现在,几乎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跟轩军正面交手了。自己的精锐中军,已经调到了天京,而城里的部队……
谭绍光当然是信得过的,自己的养女,就是嫁给了他。至于郜永宽这几个人,就难说得很——固然轩淮两军的攻势很猛,但这几天来,郜永宽等曾三次出城,每次都说是视察城外的防务,然而每次回来之后,城外的堡垒便会多失几个。到了昨天,连最大的石垒——福海堡,也都丢掉了,守堡的兵士,损伤却不大,得以撤回城里。
军心不稳了!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阅人无数的李秀成,仍然有不祥的感觉。有谣传说,郜永宽曾经在阳澄湖边上了一只小船,至于去做什么,不知道。
这样的事,真伪先不论,有这种流言传出来,本身就是极坏的征兆!然而若说要“严其法”,到底反状未露,而且审时度势,城里的四万多兵,大多是他们的部下,因此也不敢“严其法”——天京事变殷鉴不远,怎么好在苏州又来一次?
权衡之下,不能不把他们叫到拙政园的忠王府来,说一番话。
“现在主上蒙尘,天国的形势艰难得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苏州能不能守得住,全看大家的意思。”李秀成把话说得极为坦率,“你们多是两湖之人,若是心中生了别的念头,人各有志,我亦不能相强,两不相害就是了。只是我身为天国的真忠军师,不能不为天王效死,只要身在苏州一天,就要守一天,大不了你们拿我绑去给那个关卓凡好了!”
真忠军师,是洪秀全给李秀成的最新封号,从地位上来说,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这一番话说出来,谭绍光先就脸上变色,转头环顾他的八个“把弟”,怎么也不相信他们会有造反之心。
其余八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二哥郜永宽开口。
“请忠王宽心!我等自幼蒙带至今,谁敢有他心?自是万万不能负义。如有他心,也不会与忠王共苦数年。”
这几句说得冠冕堂皇,谭绍光放下了心,李秀成听了,亦感安慰。然而等到众人纷纷辞出,郜永宽却故意拖拖拉拉的,留到了最后,因为还有一句话,要跟李秀成说。
“殿下,您对我们的恩义,云官永不敢忘。”郜永宽的语气,诚恳之极,因为这句话确乎是发自内心,“听说洪天王老人家给您的期限,就快到了,现在苏州四围都是官军,路上不好走得很,如果不提前预备,怕误了您的归期。说到底,天国缺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缺了忠王。”
李秀成瞪视郜永宽半晌,终于把他这句话听懂了,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到了第三天,李秀成便带着自己的十名亲兵,由一支五百人的精兵护送,黯然离开了苏州城。离城之前,他把谭绍光叫来,劝他跟自己一起走。
“王爷,我不能走。”谭绍光摇着头说,“您到天京主持大局,我一定替你把苏州守住,等到您打破了曾剃头,再带兵打回来,解苏州之围!”
这番话,心意怕不是好的?但李秀成是聪明绝顶的人,知道郜永宽这些人,现在不过是顾念自己的恩义,一旦自己走了,多半就要有异动。到那时,谭绍光势孤力单,大是凶险。然而再三苦劝,谭绍光只是不肯听。
“殿下请放心!郜永宽几个,都是我的兄弟,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谭绍光自信满满地说道,“就算起了什么糊涂念头,只要我在城里坐镇,就起不了什么浪头!”
但愿如此吧。李秀成长叹一声,微微摇头,再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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