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童贯倒是没有再装病卧床,只是一副慵懒的模样躺在院中的摇椅之上。
李邦彦进来,童贯甚至没有起身行礼,只是说身体不便。身旁吴泽伺候着茶水之类。
李邦彦也不多问,见礼之后便道:“童太师,而今大局不妙,危险重重,此来便是想再与太师问上几番对策。河北郑智,再一次兴兵南下,已然有篡夺之心,太师于战阵多年,能谋善断,运筹帷幄,还请童太师多多指教!”
李邦彦礼节周到,态度更是谦虚非常。
童贯抬头看得李邦彦,摆了摆手道:“要说战阵,某差种师道太多。能在西北得这些功勋,也皆赖种师道等人扶持协助。战事也皆是他们定夺决断。某一个宫闱太监出身,哪里懂得多少战阵之事。李相过奖了。”
此时一旁的吴泽闻言,本来有些担忧的色也轻松不少。想来这吴泽也有个人的立场,吴泽的立场便是郑智。这一点就在这个表情变化上显露无疑。
李邦彦急忙又道:“太师,如今可不比之前,如今这郑智准备充分,便是要翻天覆地,这大宋一百六十年基业,岂能陷于反贼之手。还请太师出言一二,下官代表官家,代表天下的百姓拜谢太师恩德。”
童贯面色显然不好看,便听童贯说道:“便是种师道也死在宫内,此事东京传得沸沸扬扬,放着谋战之人枉死,却是来问我一个太监。李相,不知你在这朝堂之上是如何当官的。”
童贯言语有讥讽之意,讥讽便也是童贯内心的不忿,童贯与种师道,毕竟旧识多年。童贯更是仗着种师道等人才有今日。种师道之死,童贯怎么可能不气愤。
李邦彦连忙起身往前几步解释道:“童太师可不得听信市井谣言,要说种相公之死,乃是其自尽于官家面前,不存在丝毫谋害之事。此事下官便在当场,亲眼得见种相公一头撞死在案几之上。官家也未逼迫与他,下官更是不曾为难于他。太师慧眼明鉴。”
李邦彦的态度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当真有几分能屈能伸的意思。
童贯斜眼看了一下,浅笑出声:“哼哼……种师道大概是老糊涂了,便是要自己寻死。倒也说得过去!人老了,总是要糊涂的。”
李邦彦哪里听不出童贯的反讽之意,忙又道:“太师,此事涉及太上皇与陛下,实在不能解释太多,但是童太师一定要相信下官,此事当真错不在朝廷,更不在官家。”
童贯闻言,双手撑着扶手,吴泽也是急忙来扶,便坐正了身形。沉声又道:“此事旁人不知,却是能瞒得住某?尔等为了权柄,陷种师道于不义。种师道忠心耿耿,却被尔等玩弄于股掌之间。李相当真是好计策啊。如今心愿得偿,却是又想着无人统兵御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童贯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不爽利。
李邦彦面色已然阴晴不定,看着种师道,久久不语。有些事情被当面说破,便也是态度的表达。此时不论李邦彦怎么说,这童贯大概也是不会如李邦彦的意愿了。
便听李邦彦开口说道:“童太师,你可知自己身处何处?又可知如今朝堂之上谁人做主?你若是同情那种师道,不知你可有种师道的赴死之心?”
李邦彦话语一改之前的谦卑,便是威胁,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
童贯闻言,眼犀利看向李邦彦,竟然自己站起来了,几步往前,步履稳健,口中直道:“老夫棺木已经造好,墓坑也挖好了,香火也托付了人。你个竖子小儿,算个什么东西,岂敢在此如犬狗吠叫。老夫先死几日,奈何桥还没过,便也等得到你来相会!”
无欲便是无求,无欲则刚。心死岂能怕是!
李邦彦闻言怒不可遏,开口呵道:“阉狗,你以为如今还是头前,还是你掌兵权之时?你若是一心求死,本相便成全了你。”
“世人皆骂某为阉狗,却是你这小儿还上门来求阉狗,当真可笑。恼羞成怒,便也是你最后的悲鸣。不送!”童贯话音一落,大袖一挥,转身就走。
“好,本相现在就入宫,今日就成全了你。”李邦彦气得全身发抖,拂袖而去。
吴泽急忙几步跟上童贯,心中大急,开口说道:“太师,何以得罪小人。大事不妙,太师快快换了衣装,小的带你逃出城去。”
童贯闻言,停住了脚步,看着吴泽开口道:“吴泽,你护卫某多年,一直忠心不二。今日到得这般地步,便是某对不住你。某也知道你与郑智多有来往,你若是投到郑智麾下,当也会有重用,某也就放心了。你走吧,某便在家中等着李邦彦再来。”
吴泽听言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比较被童贯说破了自己替郑智做事的事情,这件事对童贯还是有些隐瞒的,却是吴泽又道:“太师,何必在此陷入小人之手,小的必然能护得太师安全出城。燕王殿下待太师如父一般,必然不会让太师受了委屈。”
童贯闻言叹了一口气,心中浮现出了郑智的模样,却又摇了摇头道:“你走吧,某若是与你一起出门,你便也走不了。此时门外必然有李邦彦留下的眼线,容不得某出城去了。太上皇都被囚禁起来了,如今这朝廷上下,便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便是先死,也不见那些洪水滔天,也就不再纠结忠义两全之类。死便罢了!”
童贯说完,也不容吴泽多说,直入书房而去,回头却是又把书房关闭了起来。
只留吴泽在门外,一脸焦急,便是不知如何是好,是先走?还是再等童贯想通一些多劝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