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曾经她唯一的亲弟弟胡作非为,她作为亲人为安恩辩解,本以为只是人之常情;但她渐渐明白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
以前她的意见显得重要,无非是因为国王的宠爱,且那时国王也没有遇到危急局面。而事实上她那点私情,当然无关紧要,贵族们更不在乎。
最主要的原因是,伊苏娃的家族已经彻底完了;后族实力不存,其他大臣贵族、便无须再惧怕王后。她连自保的力量也没有,毋庸想报复的事。
伊苏娃在极度悲痛与愤恨之后,她现在已进入绝望与无奈无力的心境。她懒得再争,全家就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甚么好挣扎的?
然而,国王顶住了贵族们的压力。他没有为伊苏娃说话,却也一直没有点头废后。
伊苏娃在一头象背上,向国王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她感受得到,国王奔哈亚虽比较沉默,但一直都是很宠爱她。而且奔哈亚也有他自己的无奈。
只要再熬两天,大队人马便能赶到金边城。金边城还有真腊的部分军队,当地大多贵族与官员、仍然效忠国王。各方势力一多,眼下这些贵族们就不能太肆意妄为。
事情到了最后关头,却并没有这么顺利。次日,不知道哪些人从中煽|动,国王卫队居然发生了兵变。许多将士围住了国王的近卫,自己人兵戎相见,拿着兵器对峙。兵变的将士宣称,伊苏娃有罪孽,已不配担当他们的王后。
奔哈亚为了避免自己流血混战,只能权宜行事,终于当众点头答应废后。风波才因此稍稍平息……
不久有消息传来,殿后的卫队与暹罗追兵发生了战斗。但等暹罗人尾随而来时,国王等一大群人已到达了坚固的金边城。
金边城受到了形势的波及,此时也是人心惶惶。大臣和将军们一边部署防务,一边急着要找办法化解危机。真腊国最紧要的事,便是要尽快结束战争,才能从一败再败的狼狈形势下、缓过一口气来稍作稳定。
大多人劝说国王遵守许诺,应立刻废后,以便保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威信。奔哈亚只能妥协,答应信守承诺、宣布废除王后的名位。
国中不满后族的、只是少数人,但剩下的大多人只顾自己的好处,并不关心伊苏娃的死活。目前金边城并不安稳,真腊国谁都指靠不上;缅甸国太远了,占城国与真腊前两年的战争还在继续。只有大明国人目前才有可能干涉形势,不过首先得争取到大明的庇护。
宣布主战派的后族有罪、并废除王后,似乎能够让真腊国在议和中,更容易得到大明的谅解。牺牲一个大伙儿都不关心的人,争取到更多议和的机会,有几个人不愿意?
真腊王国早先就在经营、修缮金边城,早已有了迁都的打算,因此金边城也修建了一座王宫;奔哈亚便住在这座王宫里。已经不是王后的伊苏娃,当然无法再允许住在王宫。宫务大臣在金边城里,另外为伊苏娃安排了一处住所安顿。
幽居的伊苏娃郁郁寡欢,曾经的冷傲与骄妄已消失不见。短短的时间里,她似乎已判若两人。
曾经熟悉的吴哥城已化为灰烬,陌生的金边城也不再是属于她的城市。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除了凝固在内心深处、无可奈何的仇恨,她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与懊悔。
伊苏娃每日在宅邸中静思,已然渐渐醒悟,一直以来她犯下的很多错。姑且不论她一个女人的错误、是否能导致王国的破败;但那些错误,至少导致了她的悲惨下场。
除了有关安恩的事,最近伊苏娃犯的错、便是没有及时明白自己的处境,在吴哥城时对大将军表现出了仇恨。
后族与大将军,不只是政见不合。真腊军战败后,在论罪责之时,相互之间的私人怨恨已完全激化了。当时伊苏娃沉浸在家族的悲惨命运之中,未能顾及其它,看大将军的眼、说话的语气,其中的愤恨几乎不加掩饰。
所以伊苏娃猜测,在国王卫队逃亡的路上,蓄意煽|动兵变的人、必定是大将军。大将军应该认为后族衰败、机会恰当,正是落井下石铲除政敌的时候,才会干那件事。
否则普通的平民将士,真的会关心王国衰败之由、并不惜对国王倒戈相向?
伊苏娃久久沉思,被奴仆惊扰才回过来。她没有听清楚奴仆说了甚么,便皱眉问道:“刚才你说甚么事?”
奴仆又复述道:“有个客人求见。”
伊苏娃听罢问了一句是谁,但奴仆并不知道、声称来人不愿意说名字。伊苏娃想了一下,便道:“你让他到客厅里等候,我换身衣服就去见他。”
“是。”奴仆双手合十一拜,恭敬地退了出去。
伊苏娃一边换上见客的体面衣裳,一边猜测谁还会来见她,却无法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