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朱高煦扬了一下头,示意桌上的匣子,“朕在那把椅子上这么多年,有些心得与领悟,重要的写在了里面。好多东西不那么光彩,给世人看了不太好,但你做了皇帝可能有用,拿去罢。”
祁鋐有点犹豫,终于伸手捧起:“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
“北|京陪都有皇宫,朕到了那里就住在那边。”朱高煦道。他又多看了几眼孙子,忽然想起了几句话,便随口道,“不管是爷孙、父子,还是夫妻,都是一种缘分,咱们在一起的时候能相处得还好,不错了哩。”
他隐约想起,很久很久前似乎对妙锦说过类似的话。
祁鋐看起来更加伤感,眼泪滴到了袍服上。他说道:“皇爷爷很关心苏伊士运河的进展,等埃及总督府报来消息,孙儿便尽快禀奏皇爷爷。”
朱高煦点头道:“好。”他说罢看了一眼门口,“扶朕起来,朕要上火车了。”
祁鋐走过来,小心搀扶着朱高煦,忽然有些惶恐地问道,“孙儿究竟该怎么守住大明江山、以及海外那么多地方?请皇爷爷教我。”
“你这话问得,朕能说清楚吗?”朱高煦转头道。他想了想,“瞧目前的形势,数百年内大明应该很难落后于世界,咱们国家得到的东西不少了。最麻烦的是,该怎么分配,这种事可能要命的。朕也很头疼、帮不了你,你自个琢磨罢。朕老了。”
祁鋐的侧脸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与朱高煦竟然有几分似。
朱高煦看他的模样,又笑了一下。
“对了。”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小荷,“小荷这姑娘,服侍朕很尽心,将来你不要为难她,让她去罢。”
祁鋐点头道:“孙儿记住了。”
小荷的声音道:“服侍圣上是奴婢的本分。”
三人下了马车,外面站着的一群人纷纷弯腰作揖。文武大臣都是朱高煦认识的,不过已不是原来那批人,一些武臣倒是那些老兄弟的儿孙。祁鋐亲自搀扶着朱高煦上了火车。朱高煦叫他下去了,他才再次磕头道别。
这列火车中,有四节车厢是朱高煦的起居之所,分别有餐厅、卧房、读书办公、沐浴如厕的地方。其他车厢装的是仪仗随从、以及全副武装的护卫将士。
朱高煦在作为书房的车厢里坐下,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向祁鋐等人挥了挥手。
“呜……”一声汽笛再次响起了,火车随后便慢慢地移动。太子与大臣们依旧站在站台上,目送着朱高煦,直到逐渐看不见人影。
小荷开始在旁边默默地做着琐事,看起来她好像正准备给朱高煦泡茶。
朱高煦闭着眼睛养了一会儿,总算又有了几分精,便开口道:“以前我们若要带兵去北|京,至少得一个多月。现在不一样,这辆火车是目前大明最先进的运输工具,一个时辰就能跑近百里,咱们两天两夜就到地方了。以后会更快。”
小荷转头道:“家乡与京师以外的地方,奴婢从没去过呢。”
朱高煦道:“以后你可以到四处看看。”
小荷撅着小嘴|儿娇声道:“圣上不要奴婢了么?”
朱高煦笑而不语。
“朕原本可以给你封个名位。”朱高煦道。
小荷忙道:“圣上待奴婢很好了,赏赐了奴婢好多钱。”
朱高煦道:“那你存着,往后日子能过好一些。朕一旦去了,有名分又没子女的妃嫔,得在皇宫里呆一辈子,关系皇室颜面的事。衣食自是无忧,却不一定是好事。”
小荷柔声道:“圣上对身边的人都这么好么?”
朱高煦道:“大多算是不差罢。到时候你不用回京师了,就呆在北|京,或者换个地方生活。”
小荷道:“圣上隆恩,奴婢会为圣上守贞一辈子。”
朱高煦又面露笑容,但甚么也没说。
就像这偌大的大明帝国,他还能永恒地占有么?
可能几乎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愿意放弃喜欢的东西,但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朱高煦已经在心里开始接受死亡,这是他唯一能豁然的法子,至少不必再恐慌地无益挣扎。
窗外的城镇景象已经消失了,外面大概是成片的庄稼地,景色在玻璃外面飞过。朱高煦的眼也不太好,在移动中看东西很模糊,不过他能感受到那新绿的颜色。此刻正是生机重发的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