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停了纳鞋底的手,蹙眉看了看师曹氏,转回头没言语,心里却道:“那五亩好地是人家锁柱的。”
翠翠每次听到师曹氏说这事时,心都呯呯地跳,就由不住脸红。
她在心里怪爹,也为娘伤心,可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姑娘家真不知道该和娘说些什么话语。
师曹氏也只有在翠翠面前唠叨发狠。这会就一个劲地骂那个寡妇是骚货,是狐狸精,把师志忠的魂给勾住了,都是师家一个祖宗的,也不怕得了报应等等。
翠翠听着师曹氏的话,脑子里却也在想着她和锁柱的事。
这会听着师曹氏这样的骂语,便就忍不住道:“你看看你,骂就骂了,还说啥一个祖宗的事?她婆家姓梁,你说和咱师家有啥关系?再说了,咱和他婆家都出了不知多少伏了,几辈子都够不到边,说报应不报应的话干吗?你说你骂这些有啥用?有啥用?”
师曹氏听了翠翠的话异常吃惊,看着她道:“你咋这样说话?你爹做那不要脸的事还在理了?你也不听听,咱这街上谁背地不在说你爹和那骚货的事?师家祖宗的脸都让你爹丢完了。”顿了顿又道:“不管出了多少伏都是姓师的,他们干那不要脸的事,师家的祖宗在那边也不能答应。那个骚货按辈份都该喊你爹老爷,你说说,你说说这还丢不死人?”
说着话就流下了泪,再就哽咽道:“养你这个闺女也是白养了,你爹做了这样的事你还向着他,我在这个家也算是白活了。你说说,是我做了啥丢人的事吗?你说说,你爹做这样的事,是不是给咱家长脸了?就算都不拿我当回事,你爹就不给你和你哥哥弟弟丢脸?要是你哥哥在家”
翠翠听着,心头烦躁,可想着本是爹做了丢人的事,娘也是受尽了委屈的,便就好言道:“娘,我不是向着爹,我还能不知道爹做的事丢人?可你说报应不报应的我不爱听,你说丢了什么师家祖宗脸的话我不爱听。娘,你说说我能咋办?这样的事情我能当着爹的面说啥?你也别想那么多,咱又管不了,那就别管就是了!随他怎么去!”
师曹氏便就止住了哭,叹口气道:“不管了,不管不管,管他弄啥?啥时候他把这个家的东西都弄到那骚货家去才好。”顿了顿却又恨恨地道:“不要脸,不要脸哦!你哥要是在家,你爹那老货他敢?作吧作吧,啥时候你爹作够了,家败了,我就跟你哥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不在家受这洋罪。”
说到儿子,师曹氏那心里便生出说不出的宽慰和得意,便又在心里说:“老不死的,有本事你把那骚女人弄进家来?你敢吗?敢把她弄进家来,你那儿子能饶了你?”
儿子师耀武是师家光宗耀祖的招牌,更是师曹氏精上的支撑。
师志忠虽一个大字不识,却养出个四里八乡闻名的秀才。五年前考入山东省立法政学校,后在合并了六所专门学校的省立山东大学毕业,去了青岛地方府某了份差事。去年的四月国民北伐军进了山东,六月在泰安设立了山东省政府,也不知师耀武通过的什么关系,便又去了省府秘书处谋了差事。
据师志忠去年秋收后去了趟泰安回来宣扬,师耀武在省府里是整天陪伴省长身边的,吃饭喝酒都是在一桌的。出门坐的是屎壳郎那样的黑色小汽车,身边还有挎着盒子炮当兵的保护,气势要比县太爷都高出几截呢。
镇里的乡邻听着师志中的话,自然有人信也有人不全信。但不管师志忠的话虚出了多少成份,师耀武在省政府做事是真的,具体详情平头百姓又能知道多少?
在师梁镇,师志忠算不得大户,祖上也就留给他不到二十亩地,年轻时身高体宽的他,干起活也是不要命的手,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四十岁上不但拥有了五十来亩地,还供养大儿子上了大学堂,小儿子上了中学堂。可也自儿子师耀武在省府做了事,加上锁柱渐渐长成了壮劳力,自我感觉高人一等他渐渐很少下地劳作。母以子贵父以子荣,师志忠和师曹氏都感觉身价较从前高了,说话的口气也比从前大了,腰杆自然也挺得更直。
今年春上,师耀武回了趟家,轰动了整个师杨镇。乡邻在嫉妒、羡慕和感慨时,说得最多的话语是:人家师志忠养了个的做大官的出息儿子,人家师志中的祖坟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