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陡然冷了下来,促狭一笑:“就算你想,也未必嫁的了他。雷家的门,哪是那么容易进的。”仿佛嫌不够,他又赌誓般加了一句:“夏小北,你要和绍谦结婚,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这狂妄不可一世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她!亏她先前还会觉得他像个孩子,孤单可怜。怎么会有她这种傻瓜,去怜悯一头狼?
她紧紧瞪着他,一掌掴上去:“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劣的人?绍谦也是你弟弟,难道你就这么希望他死?我敬重你是绍谦的哥哥,才对你百般忍让,你不要欺人太甚。雷先生,我希望你弄清楚,我现在已不是你的下属,我的身份是你弟弟的女朋友,未婚妻,请你放尊重一点!”
“啪!”的一声,他脸上清晰浮现指印。他这辈子还没有让女人打过,唯一的两次还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他那目光真能杀死人,她却昂起头,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他忍着,指骨都攥得发白,却渐渐绽开了笑:“夏小北,那你恐怕还少说了一重身份。你不仅是绍谦的未婚妻,还是他二哥的一夜口情人,甚至为他养了一个四岁的私生子!”
那一瞬间的羞耻漫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透不过气来,看着他的眼光越来越愤恨,她以为早就不会痛了,对他,不过归类为荒唐的过去,甚至会偶尔念及他的好。可是当他残忍的把他们的过去揭出来,再一次拿来嘲笑她,鄙薄她,毫不留情的作践她,她才乍然明白,绝望,不过是还不够恨,因为有一种人,你连无视他都不可能。
她笑得苦涩,眼风含着刀刃一样薄薄的锐利:“那你就去说好了。告诉所有人,我被你强口奸的事实,告诉他们,我有多贱……还为强口奸犯生孩子……现在我一个不清不白甚至还带个拖油瓶的女人,又要厚颜无耻的嫁给你的弟弟了……呵,这个笑话该有多精彩,你的那些朋友们,你们那个所谓圈子里的人,一定都很感兴趣……哈哈,哈……”
本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然而上天残忍的要从她身边夺走绍谦。当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往直前的跟他走下去,上帝又拿她过去犯过的错来惩罚她。也许这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本就不该拥有,上天只是收回去了,又何来残酷?不过是自己奢望罢了……
哀,莫大于心死。即使不用看,他也能猜得到她的眼泪。他太熟悉她哭泣的样子了,仿佛在他面前,她就只是哭。他也只在她和绍谦在一起时,才看过她无忧无虑的笑颜。
心只是抽搐,难受,从最开始,她说“非他不嫁”起。那是一种他从未知晓尝试过的难受,仿佛有谁用一把匕首在那里搅着,肝肠寸断,无以为继。始知,不过是绝望而已。
她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终生幸福,宁可冒着下半辈子孤身一人的风险,也要嫁给绍谦。更可笑的是,他结婚的时候她云淡风轻,甚至亲手帮他把求婚戒指送了出去,可是反过来,她要跟别人结婚了,他却无法释怀,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奢望着能阻止。这么多年来,他们朝夕相处,她就在他面前,他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已经形成了习惯,更没想过会失去她。这么多年来竟是她,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即使那个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不想让出来。
只是她看着他的眼,再没有向往和崇敬,只有深恶痛绝的恨,还有那凉薄的绝望。她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忘记他们的过去,她把他们唯一的那一点点关系说成是强口奸。是的,强口奸,自始自终,她都是被迫的,她从没有爱过他,甚至连生下孩子,也许只是为了报复他。父子相隔重洋,见面而不识,发生在他雷允泽身上,多么讽刺的笑话!再见面,她只做什么都不知道般,疏淡而有礼的叫他雷先生,雷先生……他们之间的所有,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雷先生,抹得干干净净。
要说狠,他的那点狠话,怎么及得上这个女人的半分?她眼里的冰峰一点点冻伤他,令他也是彻底绝望了。只知道不能让她如愿,她要得到的,他便要毁去,即使她会后悔一辈子,恨他一辈子,也好过被她这样淡忘。
他扼在她脖子上的手猛的一抚,她整个人向边上栽去,踉跄了下才扶着墙壁站住。
他紧紧盯着她,黑眸里已静如止水,轻而浅的三个字:“夏小北,我恨你。”
心口猛然痛了一下。夏小北愣住,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他恨她……他居然说恨她?这个叫嚣着侮辱她的男人,怎么有资格说出这三个字?怎么会轮到他?
她是疯了,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巨大力量,扬手掴在他另一侧脸上。
又是一个掌印。雷允泽猝不及防,竟生生的吃了她两个巴掌。打完后,连她自己都讶异,没想到他会一动不动的任自己打。
冷风呼啦啦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吹散了披在肩上的发丝,乌黑柔软的头发被倒吹回来贴在颈边,卷上脸颊,甚至有几丝抚在他的脸上。
她丝毫没有愧疚,只退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冷冷的看着伫立在黑暗中的男人:“雷允泽,谁都有权利对我说这三个字,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没有资格。”
说完,她再不回头,晚风扑面而来,带着寒凉,穿透她单薄的身躯,甚至要穿过心口那陈年的伤口。她以为那里早就被填满了,直到今日被他残酷的挖出来,才发现那洞已深不见底,潜藏着她所有肮脏的丑恶的罪孽。
医院的走廊上,白炽灯依然白得刺眼,她缓慢的挪着步子,方才在外面雷允泽扣住她手腕的凌厉气势仿佛还历历在目。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狂妄笃定,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夏小北,你要和绍谦结婚,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是啊,只要他把他们那些丑事一说出去,别说雷老爷子对她的印象了,就是那些亲朋好友的眼光,也不能忽视,难道她就这样带着一身非议嫁给绍谦?
原来善恶终有报。自己种下的因,便要自食苦果。
脚步越发沉重,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五楼。她抬起脸,就看见走廊白得发亮的灯光下,绍谦一身白白的病号服。
他远远的向她伸出手来,像是一早就等在那迎接她。她赶忙摒干净眼里的泪水,疾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怎么出来了?”
他的手凉得厉害,她有点心疼的放在手心捂着,然他却有种淡淡的欣喜洋溢在眉间,像是明知故问一样:“你回来了……?”
“嗯。”也不知道是在外面站了多久,手会冰成这样。
其实夏小北刚抬起头时,叶绍谦并没有看到她回来,只是茫然而又焦急的望着走廊尽头的天窗。其实,他也是紧张的吧。那样故作轻松的叫她去“送送二哥”,其实心里最拿不准的是他自己,所以在她离开后不久,也跟了出来,生怕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可是,她回来了,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有块大石终于落下,于是喜不自禁问出口:“你回来了……?”仿佛是不敢相信。
夏小北被他逗笑了:“你还要问几遍啊?我去送人,送走了当然就回来啦。”说完又兀自发着牢骚:“刚才一整晚还闷闷不乐,这回又偷笑个不停。真是怪人。”
叶绍谦哈哈笑,说:“不问了不问了。今晚是有点怪,我还是去睡觉吧。”
夏小北服侍他躺下,熄了灯,转身拿了抱枕窝进沙发里。叶绍谦在黑暗里咦了一声,她说:“我今晚不回去了,留在这陪你吧。”
暗夜里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撒进少许,看不清她的脸,但轮廓和声音是清晰的。叶绍谦按了按身边的位置,说:“你睡那会着凉的,过来这睡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抱着抱枕把脸换了个方向背对他,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听见背后悉索的碎响,她正想要怎么说服他,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他横抱起来。她轻轻“啊”了一声,被叶绍谦按住,说:“你小声点,想叫护士们都来看笑话吗?”
她赶紧噤了声,任由他将她抱到床上。她忐忑不安的躺着,身侧的位置陷了陷,他已从另一边上来,侧过身,胳膊习以为常的搂住她,在她额上一吻,轻声说:“睡吧。”
她没有说话,也不敢动,只静静的凝视着他的脸,凭着那早已印刻在脑海中的容颜,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眉,他的眼,鼻子,还有嘴巴,最后,那容颜一分分生动起来,化作他动人心魄的一笑。
真好,即使以后他真的不在了,她也能永远的记住他了。
她又朝他怀里靠了靠,他并没有被惊醒,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熟。他病容清减,连手臂都已经瘦得硌人,她有些心酸,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在心中一遍遍描绘着他的笑颜,一直到天亮。
黑色的玛莎拉蒂一直没有熄火,从男人上车的那一刻起,车灯暖黄的光芒就一直照耀着前方那一小片圆心。微弱的灯光能照进的范围实在太小,至少车里的男人,从手指到心里,都是冰冷的。他一颗一颗抽着烟,尽管早已预料到他们甜蜜如胶漆,但夜晚那样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她没有从病房出来,他们在一起过夜……几乎要疯掉。
早上叶绍谦起得很早,夏小北在床上伸懒腰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仍躺在床上,单手支额,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她。
夏小北一睁开眼就是这么一副养眼的画面,自然不愿醒来,抹了抹口水还欲再睡,男性的气息逡然逼近,在她耳畔低低唤她:“小北。”
“嗯?”她含含糊糊,本能的应了一下。
“你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她倏地坐起来,惺忪睡眼里犹带了一丝埋怨:“我昨晚那么累,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嘛。”
这话里意思暧昧,叶绍谦自己倒先红了红脸,理了理她蓬乱的发,说:“我是不介意你多睡一会,就是待会小护士来检查,看到你这样……”他意有所指,又看了看手表,“啊,七点了。”
七点……七点!
在她印象里,好象是有七点钟检查身体这么一说!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慌忙穿衣起身,可是为时已晚,便听见门外甜美的女声悠悠传来:“叶先生,今天也是先量体温哦。”
鉴于美色的缘故,这一楼的小护士在与叶绍谦说话时,都会自动转变萌音,夏小北初听时,曾经雷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去抖那些落下来的鸡皮疙瘩,也不知哪来的馊主意,扬起被子就把自己蒙里面,身体在被子里还蜷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叶绍谦颇为吃惊的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那小护士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美色上面,自然也没注意。手里边甩着体温计边说:“麻烦你把手伸出来。”
他的手……方才被某人紧张之下一直紧紧抓着,他挣了一下,某人终于觉悟,松开了手,却报复似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他咝了一声,那小护士立刻问:“怎么了?哪里痛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那紧张的语气连捂在被子里的夏小北都听见了,暗暗腹诽:就是哪里痛也该请医生来看吧。
叶绍谦接过温度计夹在了腋下,那小护士又殷勤的取出血压仪:“麻烦您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叶绍谦讪讪笑着,缓慢,缓慢的从被子抽出另一只手,那小护士一边激动的撩开他袖子,一边借绑血压仪之名大行揩油之实,还啧啧称赞着:“您这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细啊。”
话音刚落,便见叶绍谦皱着眉毛又咝了一声。
“咦?您哪里不舒服吗?戴医生说您这个病可大可小的,要是哪里疼您可千万别瞒着,我帮你看看吧。”说着便要去掀他的被子。
叶绍谦慌忙拒绝,与她推推搡搡间,不知怎么,压到了夏小北,只听被子里“哎呦”一声,闷闷的,小护士像中了邪,定在那老半晌,才瞄了眼被子,豁的掀开--
夏小北被闷得气息不畅,一下子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色酡红,大口粗喘着,转头,狠狠瞪向叶绍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