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北见他出来开门,本来以为没什么了,正想问问他,忽然见他整个人一歪,就向她身上倒来。
她不好让开来让他摔到地上,只能倚着墙壁,小心的托住他。走廊灯光下,他脸色青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密密的虚汗,那张薄而性感的嘴唇,不知被他咬成什么样了,青紫青紫的还有一圈又一圈的牙印。
她吓了一跳,想想还是拨12o吧。可是他那么大一个人,压在她身上,她连动都动不了。只好哆嗦着拍他的脸:“喂,你醒醒啊,别吓我。”
他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意识应该还存在,只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幸好这时候保安到了,两个人合力,终于把他弄下楼,拦辆车塞到车里。
夏小北在后座上扶着他,看他气若游丝的样子,怎么也猜想不到平时气活现的他,能有这样虚弱的时候。
那司机还问她:“小姐,老公生病啦?”
她也没心情解释,只说:“他情况不太好,麻烦你开快点,拜托您了。”
送到医院急诊室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半个多月前,他才帮她把夏楠送来,没想到这么快,这个人情就还回去了。急诊的结果是急性阑尾炎,要立刻动手术。医生说病人的饮食非常不规律,又常常饮酒,才引起阑尾管腔阻塞导致发炎,又耽搁了这么久才送来医院,再晚一点恐怕麻烦大了。
说的好像全是她的责任一样。夏小北也不会说话了,只是紧张得浑身都发抖,一个劲的点头。手术进行中,她在外头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一颗心悬着始终就没放下来过。
手术门上那盏红灯一直亮着,她朦胧中望着那红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既是希望那灯赶快灭下去,好让她结束这场揪心的等待,可又害怕那灯灭下去的一瞬,等来的是五年前那让她灭顶绝望的一幕。
其实知道不过是个小手术,割除阑尾就行了,短短两个小时,她竟然连坐都没有坐下过。后来雷允泽被推出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望着她,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脸色也不好看,方才等在外面的时候就有护士建议她去休息下,又不想被他看见,于是忙里忙外的去帮他办各种手续,还把家里的软垫和夏楠的psp全都给他拿来了。
手术结束后,雷允泽本来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了,因为感到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凉的握住自己,所以他睁开眼睛,看到他醒来,她却是极快的挣出了自己的手。然后也不知在心虚什么,一直忙里忙外,几乎停不下来,他就只能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的笑。麻醉的药效过去之后,伤口还有点疼,但是他觉得很幸运,不知为何就想笑。
夏小北是凌晨才离开医院的,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要照顾好丈夫的饮食,切不可再随便大意了。她觉得上回他帮过夏楠,自己理所应该照顾他的,于是每天都来医院看他,有时还会带一些自己做的饭菜。她觉得以他这么刁钻的胃口,肯定是吃不惯医院的东西,有时候也怪的问他:“你手术都住院了,你那些个秘书怎么都不在跟前伺候着啊。”
他正吃她削好递过来的苹果,凉凉的脆脆的,一口咬下去,睨了她一眼,说:“人家是秘书,又不是保姆,我住院了,工作上更有许多事堆下来要她们去做。”
夏小北想想也是,可是为什么当年她做秘书的时候就忙得像24小时保姆一样呢?
还没等她想清楚,雷允泽又在那喊疼。她忒紧张的问:“是不是苹果太凉了?哎呀我忘了医生说你病刚好,不能吃刺激的东西。”
雷允泽哼哼叽叽了一会,在心里偷笑:苹果也能算是刺激的东西了。
可是他喜欢看她为他紧张的样子,细细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会手足无措的望着他。
夏小北也觉得这几天雷允泽越来越娇气了,动不动就喊疼,连上个厕所也要她陪同。
第一回的时候,她还没习惯。扶他到了洗手间,见他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一直盯着自己看,还问:“看我干吗,进去啊?”
他说:“我是病人,我动得了吗?”
她一脸的不置信:“你不会连脱个裤子都没力气吧?”
雷允泽哼了一声,脸色更加黑了。
夏小北觉得丫就像旧时候的皇帝老子,不得不扶他进去,幸好他住的VIp病房有单独的洗手间,要是在那种一个楼层的大公用洗手间,没人扶着他不是得憋死?
等雷允泽解开裤子,她吓得“啊”一声尖叫着转过头去,这一系列动作牵引得他小腹上伤口一疼,带着几分怒气说:“叫什么叫,又不是没看过!”
她又羞又气,大声骂他:“流氓!”
这还不算完,他竟然连洗澡都不能自理,每次一被她赶进浴室就开始在里面喊:“哎呀,你进来扶我一下,我坐不下去。”“那洗发露放得太远了,你帮我拿过来!”“……”
更加过分的是,有回她还在公司上班,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夏小北你赶快回来,我要上厕所!”语气严肃如命令一样,容不得她反驳。
诸如此类,让夏小北焦头烂额。
她也试着和雷允泽商量:“要不给你请个护工?你看你总这样事事都依赖我也不是个办法,我总得上班的不是?”
他一脸的无所谓:“你去上班好啦,我又不是要你二十四小时照顾。你只要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就行了。”
他把那个“有需要”说得格外暧昧,夏小北恨不能银牙咬碎。
气极了她就当着他的面,把他的东西摔在地上,说:“我受够了!你那么多女朋友,随便叫个过来伺候你啊,反正我不干了!”
结果第二天医院就给她打电话,说“她丈夫”在医院绝食,护士送什么给他他都不吃。
他这病本来就是因为饮食不规律造成的,这还没出医院呢,又要闹得更严重。夏小北只好匆匆又赶到医院去,她进病房的时候,雷允泽脸色铁青,扭着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夏小北毫无任何办法,问他:“你又发什么脾气?”
他没有好气:“跟你没关系。”
瞧瞧这少爷脾气。可是真不忍心他一直这样饿着,于是接过护士送来的饭菜,像哄儿子一样,一口一口的喂着,他不知哪来的心情,终于肯开口,吃一口还皱皱眉,说没有家里做的好吃。她连忙说:“那你要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做。”
他这才满意,折腾了老半天,终于吃完一顿饭。从此,夏小北彻底打消了甩开这个“包袱”的念头。她想,左右不过住院两三个月,到时候他出院了,他们还是得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这么一想,她对雷允泽也就没这么大怨气了。想想他也挺可怜的,平时前呼后拥的一个京城大少爷,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还生了场大病动了刀子,结果平日里那些个酒肉朋友、红颜知己一个都不在身旁,一个人在家里痛得快死了也没人知道,最后还是她这个邻居把他送到医院去。
是的,在夏小北心里,就是把自己划归为他的“邻居”。虽然这邻里之间关系在和睦之上有点暧昧。
出院那天,夏小北特别积极,大清早就来帮他收拾东西,打包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雷允泽坐在床上看着她忙碌,脸色阴郁,不知道为什么而不高兴。
她把花瓶水倒掉的时候还问他:“出院是好事啊,你怎么不高兴?”
他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终于摆脱你了啊。
当然她不会说出来,只嘻嘻笑了一声,转身又去忙活了。
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安静的空间里,他突然问出口:“你为什么就喜欢了绍谦呢?”
她一愣,手上的活忙到一半,僵滞在半空中,好像没听到似的,仍旧背对着他。
他在身后接着说:“当年是我先遇到你的,可是最后,你却选择了他。”
夏小北很久都没有动,久到让人以为她在漫长的沉默中凝成了雕像。很长时间以后,她才回转过脸来,她并没有哭,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你错了。我先遇到的人是他。”
“那天在停车场,他要送我回家,可是我拒绝了。所以后来才会遇到你。”
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一见误了终身。
雷允泽沉思了很久,眼里的光芒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原来是这样。……难怪那时候绍谦来我公司,看到我桌上放着你的简历,会说‘咦,是这个小姑娘’。建议给你复试机会的人是他,还有那次,你向我请假,说要接你的小外甥,我毫不知情,向你大发了一通火又把你叫回公司来,后来打电话到行政部去问,才知道是绍谦开的口。”
他说完抬起头来看夏小北,却发现夏小北的眼茫然,盯着窗外那一树开得正好的海棠,喃喃重复着:“原来是这样啊……”
那时候她一门心思追着雷允泽的背影,把绍谦不冷不热的晾在一边足足有四年,她一直以为她想要的就是对的,可是这么多年后,才让她明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用四年的时间告诉她什么是等待和爱,她用四年的时间终于学会接受一段爱,可是他们的时间终究是太少,少得她还来不及学会珍惜,就已经要学着面对失去,面对现实。
雷允泽望着她,淡淡的说:“人的一生错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如果绍谦还在,他也会尊重你的选择,让你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
“小北,等了这么久,我不想再错过你。”
后来雷允泽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她曾经埋藏自己的心,爱这个人四年,近乎偏执。兜兜转转,九年过去了,才等来这一刻。也许这九年,上天冷眼旁观,终于千回百转,慢条斯理,清楚了那条原本就该有的红线。
也许雷允泽说的对,人的一生错过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
续也写完啦,这个结束应该算完美了。
关于番外,零零碎碎的考虑过一些,还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先留个悬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