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章之呵斥道:“婧宁,注意行事做派。郑家没说不管。”
婧宁道:“那我三姐挨的疼,吃的苦,受的罪,怎么算?”
郑垣道:“都是我的错,绝不推脱,愿打愿罚,绝无二话。”
婧宁刚要气势汹汹的说点什么,就被二哥卢示之拉回去了,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老三的事有我们呢。你也是要出门子的人了,眼看婚期将近,别让夫家笑话了去。”
这天卢郑两家一直商谈良久,郑父郑母赔罪不跌,又进来看过姝宁,见她仍未清醒,难免落泪不已,深深自责。
郑垣一直跪到天黑才肯离去,带着满腔的心事,拖着落寞且沉重的背影。他打定主意,无论卢家人怎么说,怎么赶,自己也要跪到姝宁醒为止。一来为着平息卢家人的怨气,二来也为着自己的愧疚之心,毕竟自己一天丈夫的职责也未尽过,是自己让她受尽冷落,是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为她请来大夫。
僻静狭长的巷子里,二哥卢示之等候多时,好容易才等到郑垣,喊道:“郑公子请留步,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郑垣抬头一看是他,还礼说道:“二哥严重了,今日之事,我有罪,二哥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
卢示之道了一声误会,再四下看看这时间这地点,确实难逃寻私仇的嫌疑。解释道:“既然两家长辈都说清楚了,我再反悔,不就有违君子之德么?我只是还有个疑问不解。”
郑垣道:“二哥请讲,郑某一定如实相告。”
卢示之道:“我妹妹究竟哪里不好,你如此的不喜欢她。”
郑垣道:“没有,令妹端庄有礼,温婉贤淑,是我不配。”
卢示之道:“我不听这些,我要你说实话。她究竟哪里不好?”
郑垣道:“她很好。”
卢示之道:“姝宁守宫砂尚在,而你却说她三年无所出。郑垣,你我都是男人,事已至此,你就告我吧。”
郑垣万般无奈道:“二哥,我想走一条我自己的路,而非你们安排的路。”
卢示之道:“我明白了,多谢相告。”转身欲走。
郑垣叫道:“二哥,这两年多来,她过的属实不易,是我对不住她。”
卢示之道:“你不必为此自责。”说完带着一身惆怅若有所思的走了。
晚上回来后,郑父将郑垣叫到祠堂。郑垣自觉跪在那里,准备好挨打挨骂了。
郑父道:“起来吧,今晚我不打你不骂你,坐在这,”拍拍旁边的凳子,“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他正了正衣襟,慢慢道来:“这几年来,你可曾正眼看过她一眼。
是你错了,你错把她的好当成了不好。人家迎合我和你娘,你就说她做作虚伪。她管家有度,你就说她是善钻营。她勤俭持家,你就说是小气,偶然多挂了两盏灯,你又嫌她铺张浪费。她孝顺我们,恪守规矩,你就说她呆板教条。她见着好吃的稍稍高兴一点点,你就笑话她是乡下来的,没吃过没见过。如此之类,不胜枚举。
她无论怎么做都合不了你的意。是,她爱看别人眼色。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就可以在这个府里过得如鱼得水,为什么她不行?
她有靠山吗?她有可以仰仗的人吗?她有一个可以诉苦的地方吗?她有一个可以倾听心事的人吗?她有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说话的丈夫吗?
你看看你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路遥知马力,我以为你是有心的,慢慢会懂得。我不敢逼你,逼急了,你又像上次那样,所以我们想让你慢慢体会,慢慢懂得。可你呢,非但不知道体谅她,关心她,还弄那个什么淼淼来故意气她。你我都是男人,你以为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郑垣心中的每一件事都被父亲正中靶心,知子莫若父,他惭愧的低下了头,道了一声父亲,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郑父继续说道:“你说那个淼淼从兰溪来投奔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你中榜不久她就出现了。再说了,你完全可以把她安顿在外面,谁也不会知道。可你费那么大劲非要弄到府里来,不就是要故意给她看的么?”
郑垣的小心思被戳穿,脸上又烫又红,两只手搓来搓去。
郑父继续道:“可你万万没想到,人家卢家三妹教养的如此之好,一不与你置气,二不嫌弃淼淼,还处处维护你。你此时却还不知感激,竟要与她和离,你是安的什么良心?读的什么圣贤书?今日,我郑家还有何颜面面对祖宗?”说着一拳重重的锤在桌子上,发出“嘣”的一声,这一拳也重重锤在郑垣的心上。
沉默良久后,郑父哽咽地说了一句“我们也万万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然后感慨一番,起身离去,留下郑垣独自反省。
门外不远处郑母一直躲着偷看,见没有动手打人,这才放心悄悄离去。
郑垣被说的无地自容,内心惭愧不已,悔恨当初的幼稚想法。他以为自己的苦恼来源是姝宁,他以为一旦和离就能轻松快乐。但,并没有,既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回到以往的肆意洒脱。反而背负了数不尽的烦恼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