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诧道:“什么?!”
「此间事了,进去再跟你们解释吧」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萧瑾瑶便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吩咐了驿馆里的仆人们帮着煮药,待人醒了过来通知她。
而后便同拾砚一块转身走进了书房中去,那里二人早已等得有些着急,瞧见人来,便立时起身,连贺元阑都再忍不住地快步走了过去。
他身量颀长,才一走近便将二人给拢了个严严实实,萧瑾瑶早适应了倒是不觉什么,反观一旁的拾砚见之险些跳了起来,若非他口不能言,现下怕是有千言万语竞相涌了出来。
只见他震惊过后,忙奋笔疾书快速书写道「殿下腿疾已愈?何时的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萧瑾瑶瞥见那因着激动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不免有些好笑,识趣地退至一旁让他们主仆慢慢叙旧。
却见贺元阑瞧见纸上的字,怒极反笑地念了出来:“……你觉得在做梦?本王还觉得是在梦里呢!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你活过来之后为何不来寻我!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的么!”
说到最后情绪越发激动,整个人眼尾通红,直勾勾盯着面前死而复生的拾砚。
后者显然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却又见王爷气得不轻,只好过去搀扶着他坐下,一脸认错的表情垂着脑袋快速写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那事之后我的确以为自己也死了,后来却不知为何竟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才知道我被人救了」。
贺元阑见状心下一动,喃喃道:“幸好……那救你的人是谁?”
拾砚淡笑一声便又写道「是一位老医者,您可还记得当年被您晾在偏殿的三位游医?那时您身边有了捧墨,又……吃上了那极乐丹,无奈之下,我便常去寻那些老爷爷们问法子,一来二去这便熟络了,后来……那事之后,正巧他们得知消息就顺道将我救走了」。
“原来如此。”贺元阑喃喃道。
萧瑾瑶扫了眼那字迹,蹙着眉好奇道:“三位游医?”她眼珠子一转,立时出声道,“陈伯当年不是也在么?”
听到这个名字,拾砚眼睛一亮,扯了扯她的衣袖飞速写道「您也认识陈神医?」
萧瑾瑶弯唇一笑:“巧了不是?方才你不是还问你家王爷腿怎么好的……喏,就是陈伯给治的。”
拾砚惊诧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再看贺元阑亦是陷入震惊之中。
便见萧瑾瑶又催促道:“后来呢?将你治好你又去哪儿了?”
拾砚沉默了一会,才又动笔写道「后来便跟着他们几位云游四海,将养身子顺道学了点医术,再之后老先生们自觉年纪大了,便各自回乡养老,我便又回了汴京」。
“为何不来寻我!”贺元阑沉声道。
“是呀大哥,爹娘都盼着你,小妹也天天记挂着你,你既都回来了,为何不来找咱们?”湛琢急声道。
却见拾砚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而后走到贺元阑面前,面露失望地盯着他看了会继而书写道「本以为我的死会让殿下幡然醒悟,岂料你愈发变本加厉了,我曾偷偷去过王府,见到的也只是您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我寻您做什么?从前人微言轻劝不动你,还将自己赔了进去……那日再见您仍是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既劝不动您,又能做什么呢」。
眼瞧着贺元阑面色愈沉,拾砚却也不为所动,奋笔疾书写着他的失望,落在贺元阑眼中格外刺眼,似无数把刀子不断戳向他的心窝。
萧瑾瑶眼见贺元阑眼神越发黯淡,却并不插话。
她知道,若只是主仆关系,拾砚断不敢说上这些不敬的话,只是因着将贺元阑当作自己的好友、兄弟,才敢如此放肆且直白地指出他的错处来,贺元阑自是该承受这些指责和失望。
他盯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字句,心下愧疚懊悔尽数涌出,脸如白纸望着他不住地低声忏悔。
“……都怪我。”
“……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后悔了……对不起……”
拾砚积攒了多年的埋怨吐了出来,心中郁结可算是一扫而空,蹲身下来再抑制不住地浑身轻颤地流出泪来,抱着他的肩膀,无声痛哭。
如此场景,如何不令人动容,连带萧瑾瑶都抹了把眼泪,望着堂中不顾形象抱作一团的二人,似又瞧见多年以前那寂寂深宫中相依为命的主仆俩,久别重逢放下隔阂二人才能恢复如初。
她看了会,便自顾出去沏了壶浓茶并几张冰帕子,待走进时,便见这几位情绪终是有所收敛,将帕子逐个递了过去,拾砚无声道了声谢,忙又写道「多谢王妃」。
萧瑾瑶一见红霞又映到脸上,急声辩解道:“我不是!别瞎说啊!”
拾砚偷笑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哭成核桃的眼睛,示意道,我可都看到了呢!
萧瑾瑶气鼓鼓道:“就不是!”
拾砚抿了抿唇,仍是偷笑,萧瑾瑶气急,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道:“那这些年你又做什么?”
他想了下,执笔写道「随意在城里打了些零工,偶尔混成王府瞧瞧王爷近况」。
萧瑾瑶余光扫向角落里欲言又止的湛琢,帮他问出来道:“那你既不回王府,为何又不回你自己家,我可去过你家的新酒楼,可漂亮了,你娘也温柔得很!”
拾砚弯了弯唇,轻笑着想写什么,又匆匆划掉,踌躇着措辞半晌才又写道「我知道他们过得好,这样就够了」。
一旁湛琢早忍不住上前凑近,看了那话,终是忍不住崩溃道:“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大哥你知不知道自从知晓你死讯,阿娘伤心得大病一场,爹的头发也白了,每逢过节在桌上,都会给你留上位置,娘总说从前念我体弱偏爱了我一些,教你无形中受了冷落,她说她后悔极了!
“这些年的鸡腿都在你碗里,每年咱家的新衣裳都不忘给你做上一份,就连你那个衣冠冢,她也常去烧香,每回一去便都要待上很久很久,问你在地下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投个好人家……”
他泣不成声地似是想把这些年的委屈思念都宣泄出来,拾砚揽过他颤抖的肩膀刚想宽慰,却被他流着泪低吼着推开道:“你说咱们这样怎么算过得好!”
拾砚被他吼得手下一滞,垂下眸子,意识只是回想起那日午后,准备开张的铺子全家都在忙活,娘和桂影擦着窗棂,弟弟在门前帮着清理着廊柱,屋内还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桂影笑着唤他瑜哥,爹娘也待他如亲子一般,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自己躲在外头的树下看得一清二楚,不禁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看来大家过得很好,自己也没必要再出现了。
他叹了口气,想了想便又缓缓写道「大哥已经是个太监了,爹娘跟前尽孝有你们就够了……」
才刚写一半,便急忙被湛琢夺过纸张,撕了个粉碎,猩红着眼睛似是气极,好半晌才颤着声道:“若不是有你,咱们全家还身陷囹圄……太监又怎样!太监您也是我大哥!”
眼瞧着气氛又胶着起来,萧瑾瑶不好参与他家这档子事,只好默默出门透气,正巧先前安排的仆从过来寻她,说是那姑娘醒了,萧瑾瑶便忙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