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万子夜的父亲未曾给他过的慈爱。
正如裴琳所言,方天宇给万子夜留下的印象,或许是个称职的当家,但绝不是称职的父亲。记忆里的方天宇总是待在药室里忙碌,一闭关起来短则几天,长则数十天。有时候万子夜路过父亲的药室,趴着门缝偷偷地看父亲在做些什么,最终留在脑海中的只是一张狂热痴迷的脸。
不得不承认,万子夜本能地惧怕接近这样的父亲。
还好,方天雄充当了万子夜生活中的半个父亲。有一次雄叔抱着他,为他讲解仓库里各式各样的药材和功效,万子夜便问道:“父亲整日待在药室里研究,也是为了救人吗?”
“当然了。”万子夜还记得雄叔脸上的骄傲:“这是咱们方家的立足之本。所以啊,你也要认真学习,长大之后才能悬壶济世,造福江湖。”
曾经陪伴他长大的雄叔竟然还活着吗?万子夜乍听本来心下一阵欢喜,却越听越觉得奇怪。难道是裴琳遭遇的便是雄叔?雄叔为什么会说向裴家复仇?那一夜裴家的情形,万子夜再清楚不过,断无可能趁着接任之夜毁他人家门。
况且,在裴家庄长时间的生活,使万子夜早已深知,裴家从不是罪恶之地,他不相信裴家会是自己的仇人。
可是裴钰话语中对方家明显的恶意又叫他心里焦躁难耐。
万子夜只觉得自己被噩梦中的巨蛇缠绕,浑身湿滑冰冷又动弹不得,胸中却好像火烧得一样又痛又闷。他一只手抚上胸口,大口地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心念百转千回,始终没有个尽头。
一切声音都在他的世界中寂静了下来,周围好似慢慢浮起了诡异的红色雾气,那雾气里,他看见了雄叔和蔼的笑脸最终化作喷火的双目。
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搭上万子夜的肩膀,万子夜本能地回身出掌疾劈,直冲那人腹部而去。来人手腕用力,将万子夜的肩膀按下,另一只手化掌为拳,格住万子夜的掌风。
万子夜正欲出腿,却听到着急的问话:“子夜,你怎么了?”
万子夜满头是汗,如梦初醒,凝神一看,原来是裴刚捉住了他的手腕。裴刚本以为是两个孩子调皮胡闹,想上来给二人捉了下去,没想到万子夜这一副失神的样子,于是也顾不得出言责怪,关切道:“子夜,你还好吗?”
房上的动静将房中的裴家兄弟三人引了出来。裴轻舟心知躲不过去,便从房上轻巧跃下,正落在裴琅身前,她讨好地笑道:“爹!”
裴琅却没看她,目光落在刚刚回神的万子夜身上,似是揣摩着万子夜对谈话内容的反应。万子夜隔空正撞上裴琅的眼神,禁不住那眼神里的探究,下意识闪躲了去。
“舟儿,你怎么这般调皮。”裴琳伸出一指戳了戳裴轻舟的脑袋,无奈道:“大人谈事你也要跟着掺和,说吧,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啊,我带着子夜来赏月,正路过!”裴轻舟装作委屈道:“我哪儿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关三天禁闭。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裴琅终于收回目光,抢在裴钰开口前,淡淡道:“子夜也一起关,你们二人须得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