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源氏重工干什么?等你们什么时候理清和学院的关系,再把我奉为座上宾吧。”陆离找到了纸笔。
源稚生沉默了。
蛇岐八家和学院的关系依旧不明不白,家族内部的分歧也比较大,只能暂时搁置。算了算时间,校长差不多明早也抵达东京了,他或许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上杉小姐的卧室中,只有白檀香燃烧着。
源稚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病床前,思考着蛇岐八家的未来,而陆离正在撰写炼金术入门的概论。
说起来这也不全是为上杉小姐一人而写。
等到九月份新生开学,《龙文与炼金术》、《言灵学进阶》这两门课都变成了必修,他负责编撰的课本还迟迟没有动笔呢。
“差不多完成了。”
外面的晨光微熹,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陆离抱着一叠厚厚的文稿递给源稚生。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炼金大师笔记,千万别弄丢了。”
源稚生看着上面工整的小字,半开玩笑道:“不怕我们也学去吗?”
“你们?”
陆离轻蔑地看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源稚生,“洗洗睡吧。”
“我就算向整个混血种社会公开笔记,也就副校长能从里面窥见只鳞片爪。爱迪生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赋’,但百分之一的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假的?”源稚生一脸不信。
陆离拿出文稿最上面的一张,笑得不怀好意:“来,你念出来。”
源稚生在卡塞尔学院念书的时候选修过炼金课,成功获得了三个学分,并不觉得这些基础的炼金知识有难度。
他蠕动嘴唇,刚想念出来一个炼金药剂的配比,可信息进入大脑后文字变成了蛇一样的字符,根本无法解析。
“怎么会这样?”
源稚生认得那些汉字,可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类似于考场上的提笔忘字。
要不是接下来能够正常发声,他还以为自己哑了呢。
“因为你的天赋不够。”陆离的笑容更加璀璨了。
他骗了源稚生,日本人的节操他可信不过。这份炼金术是用龙文加密过的,只有特定的精神波动才能解读。
“绘梨衣有真的有这种天赋?”
源稚生不相信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不,是连生活常识都基本为零的妹妹有这个能耐。
“当然,我是老师,学生的上限在哪里我能不知道吗?”陆离耸耸肩。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两根小木棍扔给源稚生,正是从王将那里缴获的梆子。
“因为炼金矩阵的缘故,你妹妹不会被这种梆子声控制了,但你和你那个傻弟弟不一样,我建议你们出门戴上隔音耳机,这样就没有弱点了。”
源稚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梆子,心说炼金矩阵还有这种效果?这种东西不应该给我们兄弟一人植入一个吗?
不过看到任何时刻都是神采奕奕的陆离,此刻也是哈欠连天,脸上的倦容怎么也遮盖不住,源稚生也没有厚着脸皮开口。
“如果你想见到你真正的弟弟,就敲响梆子把他唤醒。”
“我……我不会。”源稚生慢吞吞地说出这几个字。
“不会?刚才我不是教给你怎么用精神浏览王将的记忆了吗?”陆离瞪大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和敲梆子有什么关系吗?”
陆离扶着额头,“你怎么比路明非还笨啊……王将的记忆中不是有敲梆子的全过程吗?你听一遍不会,听一百遍、一千遍还能不会吗?”
源稚生恍然大悟。
“最后一件事,我在王将的记忆中看到了猛鬼众与你们都在进行地下勘测,这是为了什么?”陆离明知故问。
“橘政宗曾经怀疑圣骸有可能离开神葬所,所以一直命令蛇岐八家在全日本境内进行地下勘测。原来我以为他是未雨绸缪,现在来看,他早就知道圣骸苏醒离开了高天原,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躲藏着。”
“那我的建议是你们增加钻探深度,因为四岛曾经被海水多次淹没,增加到300米,说不定会有意外突破。”
“根据我在高天原深处见到的水道图推测,藏骸之井极有可能在富士山附近,你们的重心可以放在那里。”
陆离已经打点好行装,拎着手提箱准备离开。
“我知道了。”
源稚生缓缓地说,他真心实意地对着那个背影鞠了一躬,“再见,陆老师。”
“别用那种永别的语气跟我说话。”
陆离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当你们找到圣骸的时候,就是我们见面的一刻。赫尔佐格不可能放弃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的死,才是我们日本之行的终点。”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源稚生一人望着空空如也的长廊发呆。
五十五分钟以后,源稚生放下手中的牛奶盒,兄妹间似乎有心灵感应,他望向绘梨衣,这个沉睡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隔空相望。
屋外的阳光依旧照不进来,白檀香已经燃烧到底,一切仿佛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
“早上好,绘梨衣。”源稚生轻声说。
上杉小姐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接着她在枕边寻找纸笔,想要回应那一声“早上好”。
源稚生微微摇头,微笑着看她:“绘梨衣,你的病已经治好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口说话了。”
上杉小姐的眼睛微微发亮,原本她那双深红色的漂亮瞳孔总是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给人一种冷漠与疏远。
可现在这层雾气消失,瞳孔变得正常了。
“早……上……好……”
她犹犹豫豫,在源稚生鼓励以及肯定的目光中才慢吞吞地打招呼,清澈的声音如山泉一样甜美。
没有死亡的命令,没有森严古奥的规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对自己的家人打招呼。
“早上好!早上好!”
上杉小姐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兴奋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又像一个复读机,始终重复着这一声普通的问候。
源稚生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他用哽咽的语气说:“绘梨衣,以后你就不用住在这里了……”
妹妹终于摆脱可悲的命运了,源稚生由衷地为她高兴。
只不过源稚生始终没有听到妹妹叫自己一声哥哥,上杉小姐歪着头问他:
“teacher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