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上吧。”
康红雷摆摆手,招呼道:“各人员就位!”
随着一声“Action”,戏开拍了。
筱燕秋正拿着杯子喝水,乔炳璋推门进来了。
小化装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筱燕秋紧张得眼前发黑,她把杯子放下又端起来,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你……”
“我……”
两人尴尬着互相推让。
“你先说。”
“你先说。”
乔炳璋笑了:“好,那我先说。我觉得你唱西皮《飞天》的时候,眼睛应该再慢些抬起,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再长一些。”
筱燕秋想了想,点点头,作了个势比划着进戏了。
她围着乔炳璋转了一圈,深情地看着他,唱道:“劝夫君留人间再创……”
杨琛本来以为自己很难进戏的,尤其是场外还有车笑在盯着的时候。
但是此时,曾离戏腔那么一起,杨琛只觉得面前站着的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古典的怨妇,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动的水袖都仿佛弥漫着一股先天的悲剧性,就像是嫦娥在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
她此时上了戏装,戴了头套假发,上了齐眉穗,盖了薄水纱,面红出彩,胭脂鲜亮,此时这么斜斜看过来,那眼眉轻轻一挑,水波荡漾,杨琛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颗熟透了的葡萄,润滑、柔软、自在、饱满,仿佛就差那么轻轻的、尖锐的一击,所有粘稠味美的汁液就会了却心愿般地流淌出来。
杨琛这一瞬间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曾离,或者说只剩下了筱燕秋。
曾离看着杨琛那张脸,修眉秀目,干净出尘,唯独那一双眸子,此时仿佛成了两轮小太阳。
她这一瞬间甚至有些慌张,她看到了那种炙热的欲望,她不知道现在看着自己的是乔炳璋还是杨琛,她只是觉得自己在这种目光下快要被烤化了。
两个人都觉得嗓子有些干,他们看着彼此的唇,仿佛那里有着自己渴求的东西。
两张脸越凑越近,杨琛的手抬了起来,刚放到曾离的唇边,突然有人敲门,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侧身让了开来。
舞台监督探头进来:“候场了,别耽搁。”
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杨琛和曾离被晾在那儿。杨琛伸手在唇边比画了一下,他示意曾离,口红蹭掉了。
曾离拿起化妆笔,细细地往嘴唇上补装。
杨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曾离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也抬起眼睛看过去。
杨琛的眼睛里溢满了柔情。曾离突然觉得自己不紧张了,她瞪着眼睛看着杨琛。
杨琛掩饰着拿起曾离喝过水的水杯。
杯子口上清清楚楚印着曾离的唇印。
杨琛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摸了上去,仿佛自己手指触到的是曾离那柔软的唇瓣。
曾离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上,她想马上逃走,可脚却被吸在那里动不了。一种混合了紧张、害怕、兴奋,复杂到了极点的心情,弄得她喘不过气来。
远处传来“当啷”一声响。她顿时像一只吓坏了的兔子,惊惶失措地推开门跑了。
镜头下,杨琛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用手指把那个唇印,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了。
“好!”康红雷喊了一声,“不错啊,好戏,开门红!”
杨琛回过神,看了看手指染上的胭脂红,强按下嗅一嗅的欲望,走向康红雷,笑道:“是离姐的戏好,一下子就把我带进去了。”
曾离没说话,她扫了一眼杨琛的手指,眼神没敢往上挪,落在了剧本上。
杨琛扫视一眼,没发现车笑,杨璐也不在,他稍稍有些担心,但是接下来还有戏要拍,想着姑嫂俩在一起,也出不了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琛子,曾离,你们准备准备,拍下一场。”
嫦娥和后羿登台,唱了一段《嫦娥奔月》,曾离和杨琛两个人都是有功底的,也不需要配唱,一个是青衣多情,一个是老生长恨。
大幕落下,换场。
曾离从后幕急匆匆地走过,幕布里突然有人伸手,拦腰把她死死地搂住。
曾离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那人的手从幕布里露出来,手指上印着胭脂红。
曾离听着幕布后的人那剧烈而又压抑的喘息声,身子抖成一团。
曾离的身材修长而丰满,杨琛抱着她的时候,忽然就忘了自己到底是杨琛还是乔炳璋。
他这一刻忽然有些感谢两人中间隔着的幕布,就好像这块布把他自己心里头的那点儿阴暗和龌龊都掩盖住了。
曾离看着被幕布遮住的脸,她能感受到杨琛那湿热的鼻息透过幕布打在自己的脸上,她仿佛听见自己的骨头被捏得喀吧吧直响。
她想推开他,但是却更用力地抓住了他。
她觉得对方这一刻仿佛想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那双手掌仿佛有着魔力,温度隔着衣服传递过来,让她的身体也在发热。
杨琛的脸隔着幕布透出轮廓来,曾离缓缓凑上去,两个人喘息着,彼此的鼻息互相交换,催发着欲望的火。
开场的锣鼓点突然敲响,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哆嗦了一下。
杨琛狠狠捏了一下曾离的手,两只手缓缓分开。
幕布水纹一样地抖动了一会儿,平静下来。
………
康红雷看着镜头里的画面,他得承认,这俩人或许演技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们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股味道,就好像金风碰着了玉露,不用演,只要眼神儿一对,甚至只需要一声喘息,那种情和欲的味道就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正和杨璐一起凑在监视器前的车笑,心里默默摇头,忽然就想到了《青衣》里的台词:命中八尺,难求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