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圣婴闭目静听。声音停止了。在等待中,一片寂静。于是,突然间,从被撕碎的灵魂中,飞起一声解脱的欢呼,粗野的呼喊,振翅疾飞。它的辙迹在夜空的穹窿上划出一条条的波纹。痛定思痛的谢圣婴,在绝望之夜的门口,产生了一个新的灵魂……
无声的呼喊盘旋着飞到远方,消失在思想的深渊中。谢圣婴沉默无语,一动不动地呆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她站起来,脖子痛得像折断一样,四肢发软,然而灵魂却得到了解脱。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她推向桌前。她不知道要干什么。她的心充塞整个胸膛。她不能将心为她一人而保留着。她拿起一支钢笔,在没有分寸的激情旋风中,在颠簸而碰撞的节奏中,她倾泻下痛苦的川流……
你来了,你的手拉着我的手,
充满爱情,充满恐惧。
你是来摧毁我的,我完全明白。
来吧!摧毁我吧!
你的手抚摸我,下一刻却将扼杀我。
我等着你的致命一击。
来吧!打击我吧!
当你使我痛苦的时候,你解救了我。
使我流血的每一下打击,
砸断了我的锁链,
砸烂了我心灵的囚笼,
我的生命从裂口中逃逸。
我是受伤的大地,
从这儿将长出你所播种的痛苦的庄稼。
播种神圣的痛苦吧!
但愿在我的胸怀里,
所有痛苦的庄稼都将成熟。
狂风暴雨,大海的怒涛撞碎在岩石上,负荷着浪花和闪电之光的灵魂,粉碎成为激情的泡沫,被抛向苍穹。在野鸟之群最后一声啼鸣中,灵魂一下子落到地面。于是,谢圣婴筋疲力尽,扑倒在床上,睡着了。
次日清晨,夜间的痛苦只剩下在日光中零落的残影。此外还有经过斗争且尚有余痛的身体上的温热。
谢圣婴觉得满足,满足于她的痛苦。痛苦也和激情一样,如要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必先使痛苦充分地发泄,毫无保留。但是有这种胆量的人是不多见的。他们用餐桌上的残渣碎屑来喂养痛苦这只好斗的狗,不让它吃饱。能够战胜痛苦的,只有那些敢于拥抱痛苦怒潮的人。
谢圣婴在桌上找到她所写的东西。她把稿纸撕成碎片。这些不成片段的言语,正如它们所表达的情绪一样,使她觉得难为情。她不愿意干扰现在遍身舒畅的感觉。她有一种轻松的印象,好似解除了束缚,如同铁链的一环刚刚被她砸断。于是在闪念之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崭新的灵魂一步步解脱了它的重压。她心里问道:“这永恒的束缚,这欲望的血淋淋的行程,将把我推向何方?”
这不过是一刹那的事。为什么要为未来的事操心呢?未来的事也都将成为过眼云烟,正如已经发生过的事一样。不论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我们一定会到达彼岸。
谢圣婴已经承受住了她的磨难,一夜之间的磨难。她轻松了,身心一起轻松。
“很好,我没有虚度光阴。下文如何,见步走步吧!”
她起床了。早晨的阳光晒满了她的身体和房间,这让她很高兴。
她周围的一切和昨天一样:天与地,过去与未来。但是,昨天令人沮丧的一切,今天都闪耀着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