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意结结实实给噎了一下,暗叹自己不是妈妈的对手。
“事情还没定论,说什么都尚早,依你爷爷的脾性,明天下午人来了首先就是要做亲子鉴定。”邰淑英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退一步讲,哪怕真是你大伯,几十年未见面,人家未必肯住在我们家。”
知女莫若母,邰淑英一直都清楚,宁苏意看似正常,实则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强装出来的淡定自若。她不喜与陌生人接触,更遑论让人“入侵”生活空间。
宁苏意搂着妈妈的胳膊,下巴搁在她肩膀:“我没那么脆弱,您就别操心我了。”
“就你一个女儿,不操心你操心谁?”邰淑英摸摸她的头发,刚吹干的发丝,还有些潮润,“你这大半天忙什么去了?放假也不见人影。”
“去一家福利院考察。您不知道,那里的小孩特招人疼,我多呆一会儿都难受得不行。”说着,宁苏意又是一声叹息,心里酸酸胀胀。
“你一个人去的?”
“有小迟陪我。”
“哦。”邰淑英笑得意味深长。
宁苏意抬起头,观察妈妈的表情,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她方才那声“哦”裹着揶揄。她哭笑不得:“您这是什么表情?”
邰淑英但笑不语。
——
隔天,宁老先生一上午都有些焦灼不安,时不时打电话询问助手,人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
午饭都没吃几口,平常一贯要午休一小时,今儿也没睡,在客厅里枯坐着,让宁宗德泡一壶碧螺春,时而抿一口,吊着精神。
宁苏意也被勒令不许外出。
她穿一件薄荷绿卫衣,白色卫裤,头发松松地束着低马尾,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摊开一本时尚杂志,看得漫不经心。那些细小的文字一概没入眼,只顾阅览插图。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快,人来了!”宁老先生拄着拐杖站起来,翘首向门口张望。
珍姨疾步过去开门,门外领头的是高修臣,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是风尘仆仆,神情迥异。
宁苏意纳罕,不是只有大伯一个人吗?
高修臣领着他们进门,珍姨准备给客人拿拖鞋,宁老先生一摆手,已是迫不及待:“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宁苏意昨日在资料上看到的那个男人率先一步踏进来,睁大眼四处打量,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惊奇,伴随着低微地啧啧声。
他比照片上看上去的还要老一些,对比一下旁边的宁宗德就知道差距。宁宗德年近五十,仍然挺拔如松,儒雅清正。
反观那人,大腹便便,穿一件靛蓝色短衫,胸前大片的劣质印花,洗掉了皮。满是裂纹的皮带紧紧勒着肚皮,仍显得那裤子松垮垮,好像随时要掉。
跟随他前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宁老先生先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大概是“父母眼里无丑儿”,他眼眶泛泪,声音经过修饰也能听出颤意:“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中年男人这才将注意力拉回来,咧着嘴角,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不累,一路好吃好喝着哩。”
“修臣都跟你们说了吗?”
“说了说了。”男人笑得脸上横肉堆挤到一起,“他说我有可能是明晟医药集团董事长失踪多年的大儿子,对吧?”
宁老先生手哆嗦着摸出一张小像,递给他瞧:“你看,你跟我过世的老婆子眉眼相似。”
男人瞅一眼,手指抹了把脸庞和下巴,张着嘴笑:“不瞒你说,小时候街坊邻居都说我长相贵气,出自大户人家,这不就说准了吗?我是双亲去世后才知道自己是被买回来的,可这天大地大的,哪里去寻亲生父母,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老爷子心酸极了,直说是自己的过错,没能早点找回他。
男人不大在意地摆手,眼底是难掩的兴奋,一把扯过身旁的年轻男人,语无伦次道:“这个,这是我儿子,那是我儿媳,还有我孙子。辰辰,过来叫太爷爷。”
小男孩扭扭捏捏到前面去,看着宁老先生,老大不情愿,一撇嘴,也不叫人。
男人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讪讪一笑:“这孩子有点认生。”
宁老先生目光一时落在年轻男人身上,一时又垂下去,落在还没人腿高的小孩儿身上,心绪难以平静:“都别站着了,坐下来聊。”
一群人乌泱泱坐下,双方简单介绍。
中年男人叫林伯成,妻子早年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叫林牧。经人介绍,林牧认识了同城的毕兆云,两人早早地成了婚,儿子如今七岁,叫林辰安,在读小学。
林牧在老家给一个车行当销售,妻子在服装厂工作,至于上了年纪的林伯成,在家带孙子。一家人生活过得不算富裕,勉强维持温饱。
宁苏意全程冷静旁观,只觉那位叫林伯成的中年男人,嘴里吐出的话都过分浮夸,叫人不适,偏老爷子还心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