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的命不好,睁眼时,就已经是了个内廷阉人,质帝身死后,为师就成了静陵守陵人……”
“但为师的命也挺好,因宦官诛杀梁冀之功,为师虽未能因此鸡犬飞升,却也因一些内宫情分而予以一些方便,比如……上党郡就是为师送与小痴的礼物。”
何辅脚步不由一顿,典韦更是一脸骇然,枯瘦如风中残烛的老人只是淡淡一笑……
“上党郡地贫民野,山路漫漫难以通行,素来就不是世家豪门钟爱之地,内廷宦官因梁冀、窦武之事而权势大涨,借助皇帝权威而有抗衡世家豪门之力,为师本是质帝身边小内侍,与朝堂张让、赵忠等人本无二致。”
“先生居于外,又不与他们交恶、争斗,每年另有数千万钱供奉,凭借着早些年的情分、恩情,得一郡之地自是不难,更何况,上党郡并非是世家豪门誓死必争之地,为师得了上党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辅挠了挠头,弯腰将老人放下,边为老人揉捏血脉不通的腿脚,边说道:“先生说的是,想要在人丁、钱粮广盛之地与世家豪门相争,那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宦官兴盛也因依附皇权之故,而非世家豪门因自身兴盛,与其做个依托于他人喜怒而兴衰,那还不如开创一个长盛不衰世家豪门呢!”
何辅挠头道:“先生所虑久远,非常人可比之一二,只是……只是这为什么啊?先生自幼入宫,当是无子嗣存世,小痴也从未听闻过先生还有子侄,无子无女的,难道不应该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吗?”
“……”
“反正小痴若是先生,那也是能快活一会是一会,才不会打生打死为他人做嫁衣呢!”
典韦一阵错愕,心下却又很是认同,无儿无女的,可不就是能快活就快活么?
老人抬手轻敲了下何辅脑袋,笑骂道:“三日不打,上房掀瓦……”
感受着老人手上力度何辅心下一阵感动,想要说的混账话语也堵在了嘴里,默默将老人背起,向着长子县方向行去……
在何辅看到英雄楼时,他就知道老人有着庞大家业,做了老人的助手后,知道从南到北,从东至西,各州都有一些人为老人走商贩卖,知道他在渤海郡晒盐,知道他在上党挖矿炼铁,知道他在河西郡养马……
可他从未想过上党郡已经成了老人的私人之物,若以此而推,渤海郡、河西郡大差不差也落到了老人手里。
可他在邙山脚下时,从未听到朝廷文武,或是内廷公公们言及上党郡、渤海郡、河西郡任何事情,这就有点让人恐惧了。
无声无息,数十年吞下了三郡之地,一个无子无女的老人,竟一跃成了世家豪门般存在,偏偏世人还若无所觉。
何辅虽然年幼,但在老人多年教授下,远比他人看着的成熟,他相信老人不会害他,也没那个必要,可这为了什么啊?
三郡之地,无以计数的人丁、财富就这么白白给了自己?
未知才是人类恐惧的根源。
何辅想不明白,老人也不愿意开口,除了依旧教授诸多学问外,并不与他解释太多。
老人传授的学问与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不同,典韦即便在旁边倾听,也是鸡对鸭讲、对牛弹琴,可即便如此,这个雄壮汉子依然有事没事跑到跟前听讲,好像不如此就不能改变低贱命运似的。
正如老人所言,上党郡确实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数百人尚未进入长子县城呢,新任太守周万世就已经带着人出城十里迎接。
清平盛世,周万清、周万平、周万盛、周万世四人是老人早些年收养的弟子,比何辅资历早了小十年,四人皆是一方大管事,而周万世正是上党郡铁矿山大管事。
何辅一直以为大管事就是大管事,正如周万平是邙山各个村寨邬堡大管事,周万盛是英雄楼大管事,可他又哪里能想得到,大管事竟然也可以是郡守大人?
不管心下如何嘀咕,郡守周万世站在面前,拉着自己手不住摇摆是真的。
看着周万世又是抱拳作揖,又是跑前跑后招呼,老人就是一阵不悦训斥。
“沐猴而冠……”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哪一点像个郡守、太守?”
……
老人发火,周万世如同犯错了个孩子,双膝跪在地上也不敢吭声一下,看的老人心下一阵郁闷、无奈。
第一次在宛城遇到老人时,何辅便不怎么怕他,见周万世跪地不敢吭声,一边将八尺汉子拉扯起来,又推着老人调了个头,不给他继续训斥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