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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蝉】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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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其首级,要离,取信于庆忌,刺其不备。你的智、勇不错,但是要借此杀害龙

王,还远远不够,以你的资质,只能效法要离,取得龙王的信任,在他绝对信任

后,然后,从他最无法防备的地方下手,赐给他最恐惧的死法。」

身为唐门的子弟,少女自然不是不通文墨之人。仿佛听到了真谛般,唐蝉的

眼神一亮,「没错,从最没有防备的地方下手,胜算最大……」

言语间,交错诡异的血色符印,一点点地淡化,隐没在她的瞳孔深处。

巫师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是应和着少女内心的 渴求而说出的,唐蝉自然而然

地接受着脑海中的声音的灌输。

「没错,可是要老谋深算的龙王,放松警惕,谈何 容易啊。」

男人幽幽的一席话,又令才稍稍舒缓神情的唐蝉又皱起眉头来,强烈的不甘

和耻辱感如蛇般紧紧缠绕着她不放。令她难受,让她窒息。

家族,在西南方向的势力经营非常重要,随着龙王的不安份,家族在这里的

攻略计划完全被打乱了。为了家族……他,必须死!

没错,龙王必须死,只有他死,家族才能得到保障!他必须死!

「为了杀死龙王,必须取得龙王的绝对信任!」男人的话语沉重而稳定,唐

蝉本就呆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进一步深深的陷下去。血色的符印,在女孩清亮的

眸子后面,闪了闪,彻底地隐没进去。

这个念头开始在唐蝉的心里深深地扎根,并且在龙王灌输的话语下茁壮成长

起来。

巫师的声音仿佛教授稚子学童般,带着居高临下的温和,「当初,荆轲刺秦

王,带的是樊於期将军的人头和燕国数十城的地图,你想要来面见龙王,带的礼

物,虽不能做到荆轲那样,但也不能离得太远。想想看,你能带什么?」

「我……我……」少女嚅嗫着嘴唇,眉头深深地蹙着,显然陷入了深思。

「你不可能拿唐家其他人的人头来换取龙王的信任!」男人突然说道。

「当然,不会!」少女这次没有愣神,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没错,自己是唐

门的刺客,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行事……自己怎么可以拿其他人的头,来换取龙

王的信任,这绝对不可以。况且眼下除了自己,也压根没有其他的唐门中人。

他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但是,没有表达出诚意的话,龙王怎么可能相信

你会向他投诚呢?」

「我……」话语被噎住在喉咙里,唐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

「龙王这种老奸巨猾的角色,是不可能信得过外人的,想要取得他的信任,

通常情况下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并不是没有办法。这里是苗疆,妖术盛行,龙王

也懂得摄取人心的邪术。他不可能信得过你,但是他却不会信不过自己。那么唯

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这一点,假装中了他的摄心邪术,做他的摄心奴隶。」

「你也知道,世间邪法本不是无由来的强大,各有各的破绽,只是邪师们藏

拙藏得深了,妖法也就可怕了。你可有自信,用你的对于唐门的忠诚,抵抗住龙

王的摄心咒法?」巫师目露异色,直直地望着镜中的唐蝉。那圆睁的双瞳,仿佛

要笔直地看透到她的深色眸子的最里边。

唐蝉咬住牙关,双唇泯紧,小半天后才缓缓松开,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回答

道:「是的,我可以做到。」

「是的,你能办到的。」男人笑了,如蛇般阴沉的眼眸闪动着喜悦的光彩,

他也用同样低沉而坚定的语调混合在唐蝉的尾声中,「你也一定要办到。因为你

是唐门的死士,死都不畏,摄心邪术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你一定可以抵抗住龙王

的邪术。」

话音一转,接着道:「既然你不愿意拿别人的人头来取悦龙王,那就只能把

自己献上给他,假装被龙王的洗脑,但是切记,你不可以遗忘自己的任务,你要

隐藏、你会 蛰伏,是的,只能这样,也只有乖乖的做他的奴隶,服从他,才能得

到龙王的信任。除非到了要发难刺杀的时候,你才不用继续做他的『奴隶』了!」

少女沉吟着,但是她的的脸上,已经露出信服的坚定神色。

没错,隐藏、潜伏、然后卒起爆发,攻其不备,取敌首级,这正是刺客的手

段。至于弃自己的生死、乃至尊严于不顾,也是无奈之举。

唐蝉作为嫡亲的刺客,是唐家最雪亮锋锐的刀,越是锋利的武器,就越需要

高贵、忠诚的手来握住它。

刺客不是一次性的道具,因为训练出一个形式周密稳定,不留痕迹,可堪重

用、足以杀死家族也不敢正面交锋而只能背地暗杀的人物的杀手,太昂贵了!

但是刺客也必须把自己作为一把有去无回的利箭,只因为……刺客刺客,只

能在敌方的领域行事,很多情况下,机会只有稍纵易逝的一次。刀剑无眼,只是

稍有差池,死生立断。倘若总是畏畏缩缩,又有何用?

血缘、师傅自幼的教导、亲人的殷殷期待、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延续,无数条

的羁绊和牵挂,让唐蝉成为了唐门最优秀、好用的刃。

但是,哪怕是最坚固的钢铁,也有被腐蚀的时候,心怀恶念的巫师,将咒印

深深的种入到唐蝉的心底,麻痹她的神志,僵化她的思维,强化她的执念,然后

在只言片语之间,就将神智还昏昏沉沉的少女作为死士的忠诚和死志微微 扭曲,

指引的路线却是一片歧途。

如果唐蝉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因为自己的疏忽行动而导致到未来将整个家族

都拖累牵连的悲惨遭遇的话,在她的神志还未 扭曲的话,必然会以死洗刷,而不

至于让家族受难,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不仅是她,也不止是她的妹妹、姐姐、

乃至于整个唐门远远近近的亲人,都在朝着 深渊、亦或者说是极乐净土踏前了一

步。

男人重复道:「没错,只有做龙王的乖乖奴隶,你才能获得他的信任,所以,

乖乖的做他的奴隶吧。」

刻意地将「刺杀龙王」的后语抛之不顾,男人着重的强调着前面。

这一次,唐蝉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这是残存的理智在竭力地抵抗着。

巫师的眼神一厉,接出一个咒印,暴喝道:「要离为了侍奉庆忌,手足亲人

姑且可以不要,侍奉仇敌不可谓不殷,古人可以如此委曲求全,你为何不可?」

唐蝉的眼神一片茫然,眸子里却几许 挣扎。双唇颤了颤,嚅嗫着仿佛要开口。

没错,自己是刺客啊。既然是刺客,自然不可能一切如意,必要时刻舍身,

以命搏命也属正常。何况,只是区区委身做奴来换取一次绝妙的刺杀的机会。

于情于理,都很合理。可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呢。「理性」告诉少

女,心底里的声音是对的。

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应该是没有的。身为唐门的隐刺,在必要之时牺牲

自己也是必然,她在走上这道路的时候就有觉悟。

所以她应该非常「尽全力」的刺杀龙王,为了这个任务「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是这个代价里,包括「自己」。

这是正确的,这是真理,这是常识。

思考……变得很难很难,思维仿佛钝滞住般,只能倾听着「内心」的声音。

可是,本能里,似乎还有一股声音在幽幽的说着什么,让唐蝉始终下定不了

决心「痴儿,机会稍纵即逝,现在不当机立断,更待何时,畏缩不前又有何用!?」

一阵嗡鸣,在少女的脑袋里震起。

在石室内,巫师猛地咬破舌尖,一滴舌尖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镜中

少女的额头上。

血滴入水,瞬间弥散,扩散的血丝仿佛渔网般,缓缓地缠在少女浑身上下。

唐蝉的眸子闪了闪,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那最后一丝抗拒的神色最终沉寂

下去。

在无数混乱的如同碎片般的杂念里,一个「想法」越来越坚定,越来越重要。

「是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龙王!为了杀死龙王,必须先取得他的绝

对信任……所以必须将自己作为「诱饵」装成被龙王洗脑的样子,假装乖乖的作

为他的奴,表面上绝对的服从他,乖乖地听他的话……是的……服从,服从…

…除了服从 之外的选择都是错误的。」不仅是心底里默念着,少女的小嘴里,

也是低吟着这话语。

随着这念诵,方才的 挣扎和疑惑也仿佛乌云散尽,甚至不由得让唐蝉产生一

种羞愧和懊恼,好像刚才的犹豫,只是自己本能的胆怯畏死而已。

是的,犹豫是不需要的,自己……自己只要好好的把自己献给龙王就好了。

好好的伪装成被「摄心洗脑」成功,做他的奴隶,取得他的完全信任后,然

后……找准时机,杀了他!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少女的天籁之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

寂,她的声音坚定、毫不犹豫,就宛若回应一句人所共知的常理般,「是的,我

会的。」

这次,反倒石室里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然而眼中那 肆意的邪光可不是因为尴

尬,而是狂喜,指尖未动,人亦未动,铃音突兀的连摇几下后,新的话语开始了,

「不过,你想让龙王怎么死呢?像这种唐门的大敌,哪怕在委身为 催眠淫奴,取

得他信任之后,机会也只有一次,必须给他最无情、也最无法发现也无法防御的

死法,这样子才能震慑其他的敌人吧。」

「没错。」唐蝉的双眸依旧无神,呆滞的声线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对于一个刺客而言,这种死法是她梦寐以求的。

男人突然叹了口气,「有生必有死,死最苦楚,生死无奈。既然要让龙王去

死,那必然要用一种最是隐秘,最是无法避免的死法,让他避无可避,绝对没办

法逃得过。」

唐蝉没有答话,仿佛陷入深思,又似乎是在默认。

但是男人也不需要她答话,这些年来,自己杀了唐门十几口人,唐门中人,

号称同气连枝,死一个,可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再生出一个来的。

想必,唐门的上上下下也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

这股仇恨和愤懑,正是自己所要歪曲的。

男人的眼神又是一点点的亮了起来,仿佛瞳子深处,正缓缓的燃起一团火焰,

在这「无可奈何的死法」上,又加了浓浓一笔:「神智清醒,看着自己一天天身

形佝偻、手脚无力,无法控制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的衰朽下去,就算是

服下世间一切丹药仙方,吞食童子精血也无法抑制。看到死亡步步逼近却无法躲

避。」

顿了顿,「这种无奈的死法,怎么样?」

唐蝉沉默片刻,用清冷的声线回应道:「嗯,很好。」

说到这里,龙王却忍不住表情复杂、甚至是狰狞了起来。厉声道:「能做到

这一切的毒药,只有一种,那就是是衰老和时间!让龙王不断衰朽,让他看着自

己变老,不能动弹,最后英雄迟暮,行将就木,活活老死!」

男人的声音一下子软儒得好似涂满了蜜糖的胭脂,轻声细语道:「要欺骗人,

得先骗自己。对,没错,你要绝对的效忠龙王。绝对的发自内心的忠诚他。然后,

看着他老下去,老得不成样子,最后身躯衰朽,慢慢的等待着死亡吞噬掉他的肉

体,大小便失禁,再也做不成英雄好汉,活活的老死!反正你总能看到这么一天

的!」

到了这最后一刻,男人的双眼圆睁,仿佛眼眶里不再是人类的双眼,而是宛

如两颗红宝石般发出幽幽的邪光,脸色那温和的表情霍地再也不见,嘴角露出了

残酷的笑意,「没错,老东西快死的时候最是丑陋。你在「龙王」死后,尽可以

拿他的头颅回去复命,但是在那之前,你会好好的,像是狗一样的忠诚的对待他、

侍奉他,他是你的天,你的主,你的父亲,你的师傅,你的一切!」

唐蝉周身一震,仿佛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四肢竟是本能的不断颤抖的拚命挣

扎,然而擦破了肌肤的疼痛也未能让少女清醒过来。

那吐出的舌尖血,也终于把碗中水给尽染,泛起的符灰混杂着污血,仿佛涂

满了唐蝉全身般,那白净的胴体上,像是被蛇行爬满般遍布着条条的污痕。

最后,唐蝉也是幽幽叹息一声,「嗯」的一声后,缓缓地合上了眼。

放弃了抵抗的心灵陷入了沉睡,然而,那句「服从我」的邪咒却宛若跗骨之

蛆般纠缠在她的识海里,侵蚀着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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