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便抱住他,慈祥应道:“火车也到不了哦,娘在哪里,爹爹也不知道,或许她正在天上的哪颗星星上,守护着咱们。”
多年以后,父亲才告诉蒲子轩:“娘死于一场争斗。”
蒲子轩常常在这样忧伤的梦境中醒来,望着孤单的房间,泪流满面,却又无能为力。
另一方面,蒲子轩看着和先生一天天地老去,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在蒲子轩十六七岁之际,他已经咳喘得很厉害,却依旧拖着老态龙钟的身躯,给学生声情并茂地讲好每一堂课。
就在蒲子轩年满十八岁不久,和先生像是终于完成了蒲卫海的托付,竟然一病不起,当年年底,他没能熬过那个寒冬,驾鹤西去。
听和先生的老伴儿讲,和先生原本是对中国充满信心的,可是咸丰六年,也即西元一八五六年,以英国佬为首的洋人再次把清廷打得一败涂地,云南又爆发了大规模的回民起义,他们居住的省份,摇身一变成为了杜文秀创建的“回教国”,和先生便对中国的前途充满了失望,竟然以吸食阿片的方式来麻痹自己,身体也就一日不如一日。
蒲子轩无法想像,那个在课堂上谈古论今,一门正气狠批阿片误国误民的老先生,躺在床上抽大烟的形象会是何等悲凉。但蒲子轩对他仍怀有敬意,因为先生在弥留之际,嘴里念道的是两个字“变革……变革……”
和先生终究是意识到了那些陈书旧经的迂腐,这让蒲子轩欣慰,但他永远无从得知和先生口中的“变革”是什么样子了。皇帝老儿、太平天国、回教国,乃至那些洋人,都声称要改变,要给国人建立一个更加完美的国家,谁知道和先生心目中的完美国家是何等模样呢?
蒲子轩给和先生送去了一个豪华的花圈,落上了蒲子轩和蒲卫海的名字。
这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随后的一年来,父亲依旧杳无音讯,失去了和先生的教诲,蒲子轩变得更加自我而随性。他对父亲的感情,已经由原来的思念变成了埋怨,甚至带着点憎恨。
那个消失的男人,既然你不愿意露面,既然你觉得钱可以给我解决一切难题,那么,就让我好好享受这别人梦寐以求的浮生若梦吧。
同时,他也庆幸父亲及时终止了经营兵器的家业,否则,这两年多来,云南各地成了清军和回民起义军你争我夺的战场,蒲家若仍守着那么大的兵器库,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亏得父亲及时解套,他才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好日子。
“我有用不完的钱,我有绝对的时间和自由,国家、民族、社会、家庭,都他奶奶的给我靠边站吧!这玉龙雪山下的丽江小城随时会成为战场,财富随时会重新洗牌,我若不在尚且富足的时候及时行乐,如何对得起与生俱来的这么大一笔财富?”
蒲子轩心血来潮,给父亲留下的豪宅挂了一块牌匾,写上“开心府”三个字,努力向世人宣布他的活法:“我睡的床是进口的小叶紫檀打造,我的床单棉被都是江南顶级的丝绸制品,我的枕头则是蓝田玉,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生活吗?”
青楼、酒楼、赌场,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像个王爷一样,时不时为了一些及时的行乐一掷千金,享受着人们一口一个“蒲公子”围着转。
“大清皇帝、洪天王、杜大元帅,他们的日子也不外如是吧?当然,我也有一个底线,绝对不会去触碰,那就是我深深痛恨的阿片。”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西元一八六三年,石敢当在壮烈牺牲后不久,蒲子轩十九岁时,遇到了那只命中注定会相遇的狐狸,从此命运对他有了别的安排。
是的,狐狸。此事,还得从一场戏曲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