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没有聆听他的这句冷笑话,反而把眼神转向了他的右手,“大拇指,是老葛叔砍的吧?”
小波沉默了许久,这才诺诺开口,“……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
周先紧紧盯着他的眼眸,“小波,收费站,你是故意去缴费的,对吧?”
“不是……冲卡太显眼了,没有选择。”
他的语气很轻,说出来的话语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那么选在大街上呢?”
“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人流量最大的地点,故意要了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数量的生烫面,大庭广众之下大快朵颐……小波,你真的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脸面?”
小波微微一笑,当仁不让,“我为什么要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反正从小就没有人正眼瞧过我。”
“你不在意?不在意会每次都换最干净的白衬衫,会用白色手套遮住自己的双手?”
周先看了看对面年轻人头顶上的破毡帽,“我不知道你这顶帽子有什么意义,但想来它对你很重要……小波,你给我解释下我的上一句话?”
“哥,劳保手套而已,两块钱一双,你大量需要的话,网上会更便宜……它能有什么狗屁的特殊涵义?”
“你查过?”
小波不说话了。
“它是白色的,对吧?”
人们缺少什么,就会格外渴望什么。
白色是一种很好理解的感情需求,它代表纯洁,也代表干净。
这个叫三皮的小孩,克父克母克奶奶,可他从来没有想杀过人,那些传说,都是那些愚昧的村妇村夫强加在他头上的。
“你知道吗,小波,我们在现场从来没有发现只有四根手指的掌印。”
“那又如何,我杀人的时候藏了一根手指不行?”
咬着牙,小波的眼神很坚定。
“这话能说服你自己?”
嘴巴张张,小波又不说话了。
“小波,你打过猎,你知道处理猎物的时候,砍头和割喉的区别吗?”
不等小波回应,旁边的柳梢就递上了自己的手机,直接在他面前打开了某个视频。
过年,杀年猪,祭祖,三牲献祭。
这是一个关于民间年节的纪录片,正是不久前周先拜托她寻找的。
视频里,村民们喜笑颜开的模样很刺眼。
“看到了吗,杀年猪的时候,屠夫喜欢从脖子下面下刀;等猪血流尽了,他们才会从脖子上砍下猪头。”
“两种刀法的不同,最直接的标示就是年猪身上的伤口都不同。”
画面停在三牲祭祀,案板上,那只肥硕的猪头死不瞑目。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波脸上的肌肉在颤抖,表情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抗拒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师傅杀了七个人,就像杀猪一样!”手指着手机,周先很不客气。
“他不是我的师傅。”
办公室里,小波第一次抬起头,同样不甘示弱。
“你想说你三年前已经和他脱离了关系,对吗?”
周先冷冷地看着他。
小波点了点头,动作很轻。
“你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胆小鬼?”
啪!
一声巨响在办公室里回荡,周先猛地站了起来,直接指着对面的鼻子开骂了,“你问你自己,你为什么回到龙安?”
流浪三年,朝不保夕,他甘之如饴。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回到龙安?
“你姐姐死了,死在葛长根手上,那种手法你很熟悉,对吧?毕竟他曾经教过你。”
“徘徊半年,你才敢回到龙安,结果第一次见面,你就帮他助纣为虐?”
“内脏大出血,不能呼吸,你姐姐死得很痛苦……她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收费站缴费,大街上吃播……哈哈,你还好意思自救,让我们把你弄进派出所里?”
“你不敢杀司徒末。”
“胆小鬼,刚才葛长根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你尿裤子了吧?”
周先歇斯底里,大声咆哮,完全没有一点点绅士风度。
但柳梢就是觉得过瘾。
非常,过瘾!
她终于了明白了小波为什么这么做的始末。
但越是了解,她越是愤恨。
你姐姐忍受所有人的白眼,从小把你养到大,你这是在做什么?
逃避!
“啪,啪啪!”
收起手机,柳梢拍起了巴掌,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