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咚咚声响,徐诺捧着残谱下楼,心事重重。作为此届魁首,在三次试炼都有相当拿得出手的表现,只见站定后的徐诺撤去头上黑巾,头上并无一缕青丝,只是在其左眉之上,额头往后,有一条极深极长的刀疤,一直甩到脑后。徐诺眼睛微红,咣当下跪,朗声对身前众人说道:“在下徐诺,大祁附属国桑国将郡人,二十一年前有一名溶血境武者,杀我全族一百一十七人,而当初侥幸存活的三人,如今又只剩我一人。此次前来太青,只为学得技艺报那血海深仇。只要习得了真正的杀人技,手刃仇人,此后一生为太青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又是脑壳撞击在地面,发出咚咚声响。
姜有瓮声开口:“可知仇人跟脚所在?”
徐诺抬头却不起身,“已初步查明,并非北域中人。”
秦地鸣哈哈一笑,朗声问道:“徐诺,可愿来我镔匠阁?别的本事咱没有,打铁一道,倒是在北域站得住脚的,只要你能在我有生之年迈进溶血境,我将太青的‘武器’衣钵传你又有何妨?武者争斗,胜算除了各自修力之法,神兵利器虽是外物,却也是胜负之所在啊。”
“在下不才,只想修习杀人技,怕是要让前辈失望了。”徐诺摇了摇头,并未同意秦地鸣的盛邀。
“徐诺,”李谨言搀扶起他,并拾起了那块被徐诺丢至一旁的黑巾,放入其手中。“许多弟子带艺投入太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恩仇,你复仇心切杀心过重,却是不可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弟子明白。”徐诺知晓今晚之事不再可控,副门主既然提到这里,那就是要给自己找堂口了。
只听李谨言继续说道:“你手中这本残篇,已属本门开窍期乃至溶血境杀力足以入得前三的攻伐法门,今晚你且跟秦老回去,打铁磨去自己杀性,待哪日成为核心弟子为山门带回所需灵材,我便请示门主将奎师叔结合自身大剑法门参悟的下半篇借你参阅几天,你看如何?”
徐诺思虑片刻,向李谨言抱拳朗声道:“谨遵副门主法旨!”
随着秦老带着徐诺离去,李吉格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照理不管按照入堂顺序,还是按照窍穴数量,都不会由这黄鸣来当“大轴”。
这也是二十余个堂口都未曾与秦地鸣争夺徐诺的原因,按照往届惯例,最后一个出来的,都是最好的。
来之前他与卓师弟合计过,这黄鸣能躲过开有眼窍的黄橙十余击,大概率是在眉间附近开有一枚气窍的。卓拙作为食肉林板上钉钉的下任堂主,甚至还主动泄露机缘借此邀约黄鸣。
在黄鸣走后,寒荞对阵崔有生之前,作为一名溶血境武者,气窍底子依然稀烂的卓拙信誓旦旦地说,黄鸣这种人,进了内泽不易死。
这就是很高的评价了,衔脉期修士兆会,溶血境武者刘榀,都是去往内泽十余次全身而退的人物,食肉林现任堂主谭冒等十余位修士武者紧随其后。
不易死,那就会给山门带回极多的收益,买卖人谈起买卖来最不易犯困的,不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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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万利的“大生意”,而是那值得反复推敲细水长流的“小买卖”。
因为一本万利不是生意经,也无迹可寻。
所以黄鸣是卓拙物色给谭冒的关门弟子,起码也是之一。至于谭冒本人,此时此刻,还在内泽的太青大帐当值。
所以就算明天收到谭冒的死讯,李吉格与卓拙也不会意外,毕竟身后之事,去之前早已安排好了。
与开窍期修士去内泽收集灵材不同的是,溶血境、衔脉期的武者修士在内泽往往一呆就是好几年,负责开疆拓土,往堪舆图空白处走得每一步路,都是未知之数。
黄鸣下得二层楼,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看着稀松平常的赤膊年轻男子身上。
卢磬在得到李谨言点头后,起身对身后各堂说道:“此子黄鸣,一体一气两窍通过了三重试炼,确切地说,门生黄鸣在地几路上的时候,还只是个一枚体窍的底子,被墨荷赏了一脚踢入易湖后,左眼开出蜃窍。”
黄鸣乐了,既然什么都被你说了,那我在楼上想好的说词,也就用不上了,反正你老卢说话,一句顶上我十句。
李谨言笑问众人,可有相中的?
在面面相觑片刻后,堂内沸腾。
石榴刚刚张口,声音便被其他师兄弟们盖过了,急啊,能不急么?等食肉林和东剑阁两边的人回来,就是门主承诺让他去往内泽了,若还是找不到自家门徒,可就交代不了身后之事了。
毕竟石榴放不下的,还是那颗师傅自内泽带回来陪伴了自己已逾两甲子的石榴树。
符号山,百余年前盛极一时,衔脉期符箓修士便有十人坐镇,还有两名精通阵法的阵师。那会的石榴意气风发,虽然还未曾迈入衔脉期,却在同龄人里有了衔脉期的口气。只是一次内泽看似平凡无奇的开疆拓土,符号山为报私仇去了九人,折了八位,唯一归来的石榴恩师张遇晴,大道断绝,所衔脉络尽断,跌回开窍期,等死而已。
那株石榴树下面埋了石榴师傅的遗骨,经过石榴悉心照顾,石榴树开枝散叶已长成了根部深入山石,汲取太青山灵气的参天大树,限于地理位置,每年所产石榴甚少,但所产石榴汁液,却成了石榴的画符成名材料。
恩师的谆谆教诲历历在目,生平所愿,便是去往当初符号山众人折戟之处,为长辈报仇。
时过境迁,如今的符号山,只剩石榴一个衔脉期修士了,这也是石榴一直不得入内泽的最直接的原因,现任山主梁君,董锦的好哥们,怕的就是符号山这个在北域仅次于彤云宗祭符一脉的堂口传承断绝。
二百年前嗓门最大的西剑阁何在?班列堂曾有十五把椅子。还不是断了传承沦为东剑阁洗剑之地?
所以石榴眼看吵不过,直接走至堂前拉住黄鸣的手就要走。
众人哪能让他得逞,纷纷拦住去路,尤其是平时见谁都是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李吉格,甚至祭出杀妖才用得到的本命玉杵。
“诸位,眼看我符号山后继无人,便要沦为百余年前西剑阁的下场了,两年前的眼窍弟子黄橙我争了,宗门没有许我,等谭师弟众人归来,就要到我去内泽了,你们还不放我符号山一条生路吗?”
“石榴,我堂口也就我一个溶血境,几次出生入死去往内泽,我说过啥了?身后之事哪有那么多顾虑,这根本不足以成为你带走黄鸣的理由!”那名自称是李吉格道侣的老妪再次开口,目光直视石榴。
“我认为石榴老弟说得对,大道无情人有情,身死道消只在个人,我太青传承不断才有后人乘凉大树,否则传承断绝,哪还有你我后人容身之处,将来沦为白鹭山之流,说倒就倒了,哪还对得起老祖?对得起太青百余年来对我们的栽培?”那名叫鲷九筹的男子双手握拳,恨恨说道。
房华此次前来,本是来帮着自己堂口的薛颐寻那柳鱼趣的,既然没有入选,就开始心湖各自和稀泥,左边对李吉格说一句,“老李头,你进门第一句就是那黄鸣毫无过人之处,打不打脸?两年前已经选走一名眼窍弟子,这次拼了老脸不要,也要过关斩将再下一城?”又扭头对姜有说道:“姜老弟,我看此人实乃练剑的上上之选,你们东剑阁几次都不曾动用选人资格,难道要等个奎登台来吗?差不多行了。”
反正老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既然没有董江俊那等一次选走俩的运气,那就好好受着。
毕竟自己那种清水衙门,求那外门弟子,都不见得去。
就在这时候,一名头发微红,大袖敞怀不设腰佩,腰间还别了六枚酒葫芦,姿容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挥手间散去身上雨珠,笑问黄鸣:“说说看,你想去哪?”
见此人入内后整个班列堂都安静了下来,连紧攥着自己手腕的石榴都松了手,黄鸣左右张望,实在不晓得那记处堂来人了没有,便挠了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晚辈想去记处。”
记处堂主房华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还以为自己上了年纪听错了。
那俊美男子便是橘茉的道侣,当今太青门主梁君,梁君听完黄鸣心中归宿后,瞅了眼有些错愕的房华,确认不是房华的心湖神通在搞鬼后,梁君细长的眼眸眯了一下,拍了拍黄鸣肩膀,畅快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董锦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这位多年挚友。
梁君瞥了他一眼,心湖传过去一句话:“我自有计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