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青天,冬季雪山脚下的银白色草原。少女身着一袭白裙,肩披黑色大氅,骑着四蹄齐飞落的白驹,驰骋在茫茫天地间。
自己则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红纱太子衣袍,北风掠过,袖子被吹的猎猎作响,凤无疆本想伸手拽住抖动不止的衣袖,小臂却仿佛千斤之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喵——”
深浅橘色交叉相织的御猫满脸迷茫,遢着耳朵从凤无疆手臂间抬起头,凤无疆无奈的吐出口气,伸出食指轻轻抠抠御猫脑门儿,御猫眯起眼睛弓起身子,尾巴轻扫几下,便突然跳下床榻朝殿外去了。
“可真像她。”
旧事思梦缠绕难分,凤无疆自然睡意全无,便索性起身随意披上外袍光着脚走到殿外廊下,此时四更已过,缺月半悬,漏尽更阑。
他凝神泼墨般的夜空良久,缓缓垂眸将视线汇聚于自己掌心,掌心偏下方赫然一道暗红色的疤痕,虽是旧伤,却依旧骇人的要命。
凤无疆慢慢将手举到嘴边,用脸颊轻蹭那道疤,泪滴无声落下,砸在指尖。“时至今日,你走了整整二十年……”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南方早春的雨总是下个不停,雨丝袅袅,从平坦的天空中飘落下来,随着料峭春风颤巍巍地落在翠绿色的新草上。
慕容复安弓下身子,收起了伞,他刚刚从山中归来,他偷偷从战场带回来的临王爷的尸身,就埋葬在这里。
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袂。这时候的天色还带着几分凉意,他叹一口气,还能隐约见到一道白雾。
他隐居的村庄虽小,人家也只剩零星几户,却始终保留着扫墓踏青的习惯。每年一度的清明,全村人都倾巢而出,前往埋葬着祖祖辈辈的深山中祭拜祖先。
每到这天,相对的,两侧的街道有些冷清,酒家并不介意这位避雨的教书先生,反而向慕容复安送上一杯热茶。
“先生,要当心受寒。”店小二的身量比慕容复安还瘦些,面上却带着点儿敬畏。
慕容复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接过了热腾腾的茶水。他坐在门廊底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大碗茶,心中却总是吊着今早收到的信笺。
那张纸被他读了许多遍,如今还揣在袖子里,皱巴巴地揉成了一团。
可他的心比这张纸还要乱。他本以为自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能够在托身这座村庄度过下半辈子。
这里没有人知道西北将军,也没有人知道慕容王爷。他们只知道慕容复安是个教书先生,不爱说话,也不常笑,只有每年清明才会买上一壶酒,坐在自己后院的槐树下,喝上一整天。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收到了王府亲卫传来的消息,慕容复安几乎以为自己会像这样终了此生。
一看到那三个字,安分了五年的心竟突然躁动起来。
“临思言”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簇火星,落在他的脑海里,兀地就烧起了大火。
边关有异,官家松了口,事关临思言,速来。
碗里的茶水很快便见了底。慕容复安把碗搁在桌面上,拢了拢伞,重新站起身来。
酒家的掌柜见了,连忙赶上前来,劝道:“先生,眼下雨还大,不如歇一歇脚再走吧?”
慕容复安摇头婉拒:“就是要大雨,这条路才好走。”
“可——”
“叔,我要的酒呢?”慕容复安打断了掌柜的话,“今日是清明,你替我在门前洒一碗吧,多谢了。”这是每年清明他的习惯,敬临家人,也敬牺牲的士卒。
目送慕容复安远去,店小二回过味来,看向掌柜的,疑惑地问道:“掌柜的,早晨有个独孤姑娘来找慕容先生的,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
“哪里是我不准你说,分明是慕容先生自己不想听。”掌柜的叹了口气,账本拍在桌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