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漠地瞄了那人群一眼,偏着脑袋又思索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在她看来,这些流民无异于蝗虫蝼蚁,他们所经之处寸草不生,而他们的性命就如那蝼蚁一般轻贱。
随随意意,就能踩死了。
“挽翠?”
“郡主找挽翠何事?”
沂俐回首瞄了一眼那些流民,语气简洁又轻蔑:“这些人我不放心,你替我盯着一点。若有敢闹事着……”她咧嘴笑笑,“先当众拂了他面子,待他离开同方会馆后,你们明凤军再找个机会灭口。”
战乱之中,死去一两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挽翠直视着她的眸子,只觉得那双璀璨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但凭郡主吩咐。”
沂俐笑着拍了拍挽翠的胳膊,她接过下人递来的缰绳,摸了摸腰间银鞭,翻身上马,抖了抖手中缰绳,她坐下那匹膘肥体壮的马便撒开了蹄子,一溜烟从同方会馆后门溜了。
小路上四处都是往同方会馆方向窜去的流民。
沂俐漠然看着躺在地面上不住呻吟的却胳膊少腿的流民,厌恶地从他们手中抽出她火红衣裳的下摆。她皱起眉头努力忽视着难民们发出的让她头皮发麻的哀嚎,却忍不住一马鞭狠狠抽在了坐下那匹毛色油亮的——伙食比难民们好的黑马身上,那黑马扬起了前提,长嘶一声,随后前蹄落在了两堆难民身上。
她勒马,而那马却像在和她闹脾气似的,从那两堆难民身上踩过。
沂俐大惊,而那黑马却失控似的不住向前冲着,道路两侧难民纷纷避让,也有人躲闪不及,死在了马蹄之下。
她蹙眉,拍了拍那马儿的脖子,那马儿扬起头,鼻子里喷出了怒气。
沂俐无奈,摸出了随身带着的一块龙须酥,叹了口气,满是不情愿地塞在了那马儿口中。
那马儿嘶鸣了一声,欢快地放慢了脚步。
沂俐撇嘴,庆幸自己出门时扯了一块布遮住了脸,到时候若是有人质疑起来,自己便栽赃同昌公主好了……
她想到这儿,心里默默对已经被玉紫恒关在了景仁宫中的同昌公主道歉。继那日诬陷张公子与她不清不白后今日又诬陷她当街纵马伤了流民无数。
她摇咬着下唇。
反正自己也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
纵马闯过一片小树林。
她单手勒住马缰,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那匹马的脖颈,那马屁纵身一跃,而她翻身,藏在了马腹之侧,一支闪着幽蓝光泽的箭矢呼啸而过,她偏了偏脑袋,那支箭稳稳插在了她身边的一棵树上。
箭矢插入的附近,开始发黑腐烂。
沂俐微微蹙眉。
腰间长鞭抽出,她手腕转动,长鞭微微一勾,便有了鲜血喷溅出的声音,她抹去喷在了面颊上的鲜血,闻着那血腥气嫌弃地皱了皱眉,眼角余光瞄到鲜血顺着银鞭血槽滴落时,却也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笑容像是绽放在地府黄泉路上被无数人鲜血灌溉的曼陀罗花一般,固然娇艳,却又极近罪恶,阴狠毒辣至极,让人不敢接近。
彼时,坐下黑马恰好越过地面上的绊马索,它洋洋自得地撒开蹄子,在这片林子里以更快的速度飞奔着。
都说万物皆有灵,而她坐下这匹马,很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她伏在马上,奖赏似的抚摸着它:“若是咱们安全到达了城门,我就在给你一块龙须酥。”她用那带着血腥气的手摸了摸腰间,“恰好还剩下一块,就看你表现了。”
那匹马低低嘶鸣一声,在树林曲折蜿蜒的小路里奔跑着。
低低的树枝划在沂俐的面纱与发髻上,很快,她的面纱被划的稀烂,而长发也散落,发髻上那一枚芙蓉玉簪落地,被她的马儿踩在了泥土之中。
乌发垂落,那马儿像是知道她玉簪滑落一般,低低嘶鸣一声,放慢了脚步,似是想停下,让沂俐下马捡起那玉簪似的,而沂俐拍了拍它,它又开始飞奔。
不过是一支玉簪罢了,丢了便再寻上一块宝玉再打造上一支一模一样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心不在焉地摸着残留着血腥气的面颊,猛然想起自己的梦境,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她的指尖紧紧捏住那银制长鞭,随着马匹颠簸,她甚至能听见中空银鞭之中灌注的蛇毒的流动声。
一柄利刃猛然朝着她的脖子刺来,她先是愣了愣,随即,鬼使神差地,用手接住了那利刃。
深深的伤口刺痛着她,她感受到那钻心的痛苦时,猛然回过神来。钻心的疼痛激起了她的怒气与凶性。长鞭甩出的那一刹那,她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那一鞭夹杂着真气含怒而至,若对方是个练家子,现在怕是早已爆体而亡了。
沂俐将长鞭夹在了腋窝下,从衣裳撕下一绺布条缠紧了伤口。
那深深的几乎能见到白骨的伤口带来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了过去。
掌心细小的伤口尚未痊愈,现在又多出来一道这么深的口子。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伤口会不会在掌心留下疤痕。
血液滴在了坐下那匹极通人性的黑马身上,那黑马感受到了沂俐受了伤,似乎也愤怒了起来。
它嘶鸣了一声。
沂俐呆住了。
她拍了拍坐下那匹黑马,伏在它身上:“你是嫌我还不够狼狈,是不是?”
那匹马弯下了腿,一支箭贴着沂俐背脊擦过。
登时,冷汗岑岑落下,沂俐摸了摸额头,喘了口气,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
随后,那匹马又高高跃起。
这次不是绊马索,是一道细细长长却极其锋利的能隔断马腿的铁丝。
她蹙眉,带楞银鞭甩下时,那铁丝断了,而那银鞭却也染上了一抹黑。
有毒?!
这谨小慎微穷追不舍赶尽杀绝的手段,倒是很像一个人呢……
很像她自己。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
自己纵马出了同方公馆本就是一时兴起,去各个城门的大大道路少说也不下五十条,为何这些人却偏偏能在这片林子里布下天罗地网,像是务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似的?
将自己的癖好摸得一清二楚,能预判自己的选择,这究竟是什么人?还是说,这天罗地网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布下的?
她揉了揉额角。
若不是自己,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