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何时已经静悄悄地停了,夕阳的余光正洒满整个广场,带来一股暖意。经历那么多天的低谷,今天的他终于重见天日,阳光轻柔地拂过他的脸上,他抬手当了挡,透过指缝间,他瞥见一丝丝阳光正顽强地穿透他的手掌,仿佛在教他不能放弃。
谈判完,很快到了晚饭时间。李建变着法子,教唆她一起去吃饭,美其名曰:“庆祝重生”。
自那天后,李建遵守约定,再也没有提过喜欢这回事。不过,不提,不代表没有。他将喜欢藏在心里,化成行动,让她慢慢体会,时间那么长,他不相信感化不了她。
米晓如发现,李建像个跟屁虫似的,天天围着她转。有时,她起晚了,眼看上课就要来不及,一阵窸窸窣窣,狂冲下楼后,总能惊喜的发现他已经备好车,得意地朝着她笑。一到下课,只要他没课,总会准时出现在博文楼大门口,帅气地等着她一起吃饭,风雨无阻。晚自习时,手被寒风冻得通红,他会突然出现,递给她一瓶热热的奶茶或者一份烫呼呼地山东煎饼,然后堂而皇之地坐下来,和她一起看书,而后一起漫步回宿舍。
就连大姨妈光临,他也能提前知晓,泡好红糖水,装进保温杯,然后让何亦菲拿上来给她。米晓如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监控,随时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有天去完图书馆,她实在受不了了,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便加快脚步,跑进了乒乓球室躲起来。一呆就是一下午。他也不恼,干脆坐在室外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直到她打完乒乓球,累得气喘吁吁,满身是汗。米晓如天真的以为他没有跟进里屋,肯定被她甩开了,沾沾自喜,放开胸怀,和球友大干一场,等她推开门,和队友有说有笑,步出门槛石时,差一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她惊讶得张大嘴巴:“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不置可否,李建双手一摊,还了一个“你以为呢”的表情,米晓如瞬间挫败,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无可奈何。
他很自然的和她的队友告别,好像熟人般,轻而易举从他们手里捞过米晓如,带到自己身边,然后礼貌地转身,一脸牲畜无害地带着发懵的米晓如,消失在他们面前。队友们议论纷纷,猜想他们的关系。
米晓如被他拖着,一路来到了校门外。见四下无人,她气急败坏地甩开他的手,说道:“当初咱们可约好了,不能有过分的举动,你,你,拉拉扯扯,这算犯规。”她尽力说得很有气势,让他明白她此刻很生气。可不管她怎么说,话到了面前,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不算,我拉你的胳膊,没碰到你任何肌肤。”他好声好气的解释。
“那你还拉了我。”米晓如死缠烂打,紧揪着拉这个动作不放。
“我那是担心你打完球,体力消耗过大,怕你晕倒,以防万一,扶着你走,你应该感谢我。”李建云淡风轻,转移话题,“所以这顿饭,你应该请我。”
米晓如觉得和他沟通简直比登天还难,无论她怎么说,就是辩不过他。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到他面前,一无是处。她这是自讨苦吃,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请求呢,招谁惹谁了,偏偏遇上他。米晓如此刻内心里,无比后悔,懊恼。算了,不就一顿饭嘛,吃完这饭,两人就两清,老死不相往来。她这样想着。
李建破天荒地,心情大好,多吃了一碗米饭,而米晓如却食不下咽,郁郁寡欢。
出去的次数多了,未免惹人闲话。她和李建的交往过密,没能逃过舍友的眼睛。
许秀青发现,米晓如呆在宿舍的频率明显少了。终于有一天,许秀青见米晓如不在宿舍,打听了下才知又和李建出去了,她忍不住随口说了几句。“你说,她不喜欢人家,可人家每次约她,她都出去了,是个啥意思?欲擒故纵?”言语间,对米晓如充满不屑。
许秀青看不惯米晓如这种明明有男朋友,还和异性牵扯不清的样子。明知对方喜欢自己,但不接受,不拒绝的方式,逢约必出,她觉得这样就是在引导对方越陷越深。
这话传到了米晓如的耳朵里,她解释道:“朋友之间,还计较什么喜欢不喜欢。不是不喜欢就得离得远远的,不像我的作风。我很珍惜他这个朋友,他也说了,会慢慢放下对我的喜欢,以朋友方式和我相处。”
米晓如从来都觉得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别人交代,尤其是自己的感情,不需要别人指手划脚。同在一个宿舍,被人念叨得多了,她心里也很郁闷,想不在意,但对不明不白地指控又不得不解释。
“可是你这样给别人靠近你,了解你的机会,不是更让他泥足深陷吗?”许秀青越说越激昂,“既然要放下,就要划清界限。这样藕断丝连成什么样?还是你不想放过任何喜欢你的人,以此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宿舍里的人担忧地望着米晓如,都为许秀青的心直口快捏了一把汗,生怕这席话引得米晓如不快。
米晓如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许秀青,原来在她的心目中,竟把她想得如此不堪。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有些难过,不想浪费在无用的争辩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既然你认为如此,便如此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宿舍。
许秀青这才自觉刚刚说得有些过头了,不管怎样,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自己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她朝大家吐了吐舌头,转身回浴室洗澡。
米晓如走出宿舍,心情实在糟糕。她掏出手机,找到李建的名字,打开信息,本想约他出来聊聊,转念又想起刚刚许秀青的话,她将本已编辑好的短信全删了,关闭对话框。又翻找了下手机通讯录,何新,要跟他说吗?说了又有什么用,远水救不了近火,徒增烦恼罢了。米晓如摇摇头,将手机上下翻找,直至朱志强的名字出现在她面前。她简短的写了几个字,就发过去了。
相比李建,朱志强算是他们宿舍里和米晓如比较谈得来的朋友,又和李建同宿舍,相对来说,对李建肯定比较了解。她现在被李建的纠缠搞得有点手足无措,不明白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她亟需要一个军师来出谋划策。
不多时,朱志强就出现在宿舍楼大门口。米晓如轻笑了一下,说,陪我走走吧。
冬天,路两旁落满了树叶,只有大王椰子直挺挺的立在那里,给人坚不可摧的感觉。两人没有骑车,并肩走在路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朱志强见她还是蔫蔫的,欲言又止。
实在受不了这种低气压,他先开口道:“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
米晓如摇摇头,“不是,刚和许秀青吵了一下。”
“许秀青?”朱志强脑海里闪过那个瘦瘦小小,说话尖酸的女孩子,他只见过许秀青几次面,对她说话的语气印象深刻,“你们女生也会吵架?为什么吵架?听李建说过,你们不是感情挺好的,上下课都一起?”
“她看不惯我天天和李建纠缠在一处。”米晓如睨视了他一眼,把原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实她说的也对。李建对我始终态度不明,我的确应该洁身自好。”
以朱志强三年来对李建的了解,他认为李建骨子里透着一股执着劲,对感情很认真。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他隐隐知道了米晓如头疼之所在,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听她倾诉。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和他纠缠,从此一别两宽,再也不见?”从别人嘴里听到李建的为人,米晓如很心虚,难道真是她做错了?
“也没必要这样,但是分寸你得自己把握。”朱志强没有把话说得很死,但是言语中,包含了一些警告,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
米晓如不是糊涂之人,她瞬间明白了朱志强的意思,不要靠太近,保持朋友的距离,免得让他误会有机可乘。
可能觉得自己的话过重了,朱志强语气又软下来:“我相信只要你坦荡荡,外人是不能评论什么的。”
对待留言,米晓如一向一笑置之,只是这话从舍友口中说出,难免不舒服。
“我也不气许秀青,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大家住在一起这么些日子了,相互之间的了解还是有的。只是。。。”
“你是在意她说出你内心深处隐藏的阴暗的一面吧,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被人真心喜欢着,捧在心尖上,即使你有男朋友,但是那种被人追着,嘘寒问暖的感觉给了你女孩子虚荣心。而且李建了解你,给了你最实在的感觉。对吧?”
朱志强坏坏一笑,一看米晓如的表情他就知道猜对了,“你也不必觉得可耻,是女孩子都会有这种心态。许秀青那是羡慕嫉妒恨。因为没人对她那样。”他又挑了些许秀青的坏话来说,活生生将许秀青掰成一个绿茶婊。
米晓如听着听着就笑了,她忙解释道:“她也没你说的那么烂,还是挺仗义的啦。”
“你还能替她说话,说明你还是挺关心她的,笑了就好。”朱志强松了一口气,随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然后说,“你们女生就是矫情,一点小事就闹得鸡飞狗跳,不像我们男人,打完照样喝酒吃肉。”
“是啊,女人天生小肚鸡肠,你今天才知道啊。”米晓如嘲笑道,也跟着他,找路边的几颗小石子有意无意的踢着。
“来,把这颗石头当做许秀青,一脚踢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他用脚将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头,滚到米晓如的脚下,朝她努努嘴,说,“把不愉快的,统统踢到天边去,心情就舒畅了。像我这样。。。。”
说完,他用力将脚边碍事的小石子,飞起一脚,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还配合的做了漂亮的动作。
米晓如随他,做了个酷酷的准备动作,退后几步,再快速奔向那颗石头,用力踢出去。石头就势滚到了不远处一个下水道里,不见了,仿佛她的坏心情也随之消失。
“漂亮”朱志强打了个响指,直夸她。话锋一转,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能说说你和你男朋友的故事吗?”
认识这么久,他只知道米晓如有个在广东的男朋友,其他一无所知。他突然很想替李建打听一下,到底他的竞争对手有多强大。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说来话长。”米晓如想要糊弄过去,可朱志强没给她退缩的机会,“没事,我愿意洗耳恭听。”
米晓如絮絮叨叨地讲了她和何新的故事,她已经记不清他为她做了多少事,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可却无声无息地触动她的心弦。有时他会帮她抄课堂上的笔记,让她安心听讲。有时他会耐心和她讲解她不懂的数学题,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听懂为止。有时她感冒了,第二天的抽屉里就会出现一盒感冒灵。有时,遇到下雨天,他总会等她一起走,帮她撑伞,他说他比较高,撑的伞面比较大。
米晓如以为,何新会一直这样陪她细水长流。直到有天,何新没有任何预料的消失了。那时,米晓如才发觉,何新对自己多么重要,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陷入他的温柔当中不可自拔了。她爱上了他。
米晓如开始慌了,她来到曾经一起跑步的操场,眼泪经不住的流,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何新对她的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失了魂魄一般,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心一阵阵的疼,她心里告诉自己,米晓如你完了。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哪怕那个人对你好一丁点,你也会感激不尽,想要给予他一些回报,可随着时间长了,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你习惯了他对你好,习惯了他为你付出,你默默地享受着一切。
生活中,并没有人天生就有义务对你好。不管是父母,亲人,爱人,还是朋友,他们爱你,敬你,对你好,不是因为有谁规定他们必须要这样做,而是因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他们甘愿如此。他们对你好,不是因为义务,而是因为,对他们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等重新见到何新的那一刻,米晓如泪流满面,傻傻地望着他笑,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阳光。
高考的时候,何新感冒了,头昏沉沉的,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米晓如正常发挥,分数线刚好够本二。填报志愿时,两人填了同一所学校,为了保险起见,又选了一些比较感兴趣的学校也填了上去。谁也没想到,何新会被调剂到广东那边的一所大学,米晓如则被现在的大学录取了。
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天,米晓如哭了一晚上,何新沉默地任她哭泣,语言此时显得多么的无力。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未来有多少变数他无法预料。临分别,他郑重的说,如果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距离不算什么,只要两人的心坚定。
米晓如掩住哭泣,回望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寻找不确定,但时少年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是啊,只要心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能天天见面而已,过年过节放假,还是可以见到的,而且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何愁无处诉相思呢?
回忆何新的时候,米晓如的心里很平静,就像在重拾一件心爱的宝贝,道路两旁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暖黄灯光,正好投射在米晓如的脸上,暖暖的,似有幸福的感觉。朱志强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永恒。他错愕了一阵,他想,李建注定求而不得了。
米晓如注意到朱志强盯着她发呆,朝他摆摆手,“怎么了?想什么?”
“有些触动,看你这幅小女人的模样。从你的话中,我感觉何新是一个挺暖的人。”朱志强在梧桐树下站定,双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又恢复他一贯的懒散,“我从你谈论他的眼神里看到光。”朱志强修长的腿有意无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米晓如静静地立在一旁,看他不羁的动作,轻笑出声:“虽然你看起来痞痞的,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其实是一个贴心的大哥哥,你很会安抚人。”她和何新的故事,从来没哟向人这么详细的叙述过,有些事压在她的心底,对分隔两地地担忧,对情比金坚的不肯定,对未来之路的迷茫,她不说,不代表不难受。今天倒有了一个发泄的口子,让她毫无顾忌的全部吐了出来。不得不说,她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朱志强大笑了一声,又开始臭美:“我也知道我魅力十足,迷倒万千女生,你可不要爱上我。”朱志强见米晓如的心情不似刚才的阴霾,开起了玩笑,他朝米晓如做了个很帅的pose,“看这脸蛋,这身材,这腿,简直完美。”
“你少臭美了,收起你骗小女孩的那一套吧,对我不管用。”米晓如有些好笑,果然绅士不过一秒,她丢了个不屑的眼神过去,嫌弃地让他离远一些。
“这样才对嘛,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般洒脱的,大义凛然。”朱志强突然表情严肃,认真对她说,“别因为事,丢失了你快乐的根源。记住,你的笑最迷人。愁眉苦脸不适合你。”
“知道啦。谢谢你。”
“回去吧,洗洗,明天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朱志强推着她往回走。
回到宿舍门口,米晓如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推开门。大家听到声响,齐刷刷盯着门口。米晓如勉强对她们笑了一下,就钻进了厕所,刚刚朱志强在,她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
“米晓如你回来了?去哪里了?”何亦菲扯大嗓门,朝厕所喊道。
“你至少等我尿完,出来再问,行不?”米晓如拉开门,白了何亦菲一眼,无语地说。
“诺,说吧”。
“没去哪,楼下走走透透气。”米晓如不想坦白她和朱志强在一起,撒了个谎。
许秀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这次肯定伤到米晓如了。她想解释,只是话说不出口。她撇撇嘴,从米晓如身边走过,也躲进了厕所。
米晓如苦笑了一下,自己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她当真还是不懂自己。简单洗漱下,她爬到自己的窝,掏出手机,见朱志强发了个短信过来。
“下次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随叫随到。”
不知为什么,米晓如心里暖暖的,同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竟交到这么多关心自己的朋友,看来,这趟求学之旅不枉此行。当初收到通知书时,她极不情愿的来到这个学校,殊不知,这学校充满人情味。她慢慢喜欢上这所学校的人和事了。
“明白,贴心的小哥哥。”米晓如发自内心的说。
“别太感动了,妹子。”有时,真想撕烂朱志强这张嘴,米晓如心里吐槽着。
“妹子,叫得这么亲热。那以后你就当我哥吧,别乐呵,让你捡了个大便宜了。”米晓如顺着话,当真认起哥来。
“什么叫捡了个大便宜?”
“小哥哥,我年纪比你大,叫你一声哥,便宜你了。要不你叫我一声姐?”
“算了,还是叫哥吧。”
“我没有哥哥,家里我是老大,以前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因为有个哥哥保护着,现在也算达成心愿了。”米晓如感慨着,她当真很想体验一回被哥哥捧在手心的感觉,暂时抛却那心烦的家族责任,“现在天塌下来,你要替我顶着。”
“放心,哥杠杠的,保证不砸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