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还没封后就闹出这档事,若那些朝臣得知许落有不治之症,还不闹翻天?
他无声叹口气,继续说正事:“封后之事乃是皇上传信给郭丞相,由郭丞相吩咐礼部秘密拟定诏书。这突然传得人尽皆知,臣觉得,很可能有人在背后蓄意借此推波助澜。”
“此事的确大有蹊跷。”
顾骁野沉思片刻,“你和温平即刻启程先回京都,协助郭禹彻查此事。”
百里长安愣住,“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皇上独自留在郧州,万一出个什么差池…..”
顾骁野看他一眼,“有那么多锦衣卫跟着,郧州又是徐修的管辖地,朕能出什么事。”
百里长安欲要再劝,顾骁野有些疲倦地了摆手:“下去吧。”
百里长安无奈,只能告退,自与温平连夜赶往京都。
顾骁野垂眸坐了一会儿,捏了捏眉心,这才起身走出小院,去了对面的梅苑。
却见女孩不知何时,竟是已经醒了,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怔。
许落先前本来还有些犯愁,该找个什么契机,吃下刘世给她的那颗药丸。
不意却出了似云花这档子事,倒是个完美的掩饰。
她有预感过自己的容貌会变得比较难看,但,此刻亲眼见到,还是呆愣了半晌。
这已经不是难看不难看的问题了。
这是彻底换了个头的问题。
就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彻底将她原来的容貌封印了般,变得毫无半点光彩,泯然于众人的那种极度普通,站在人群里,压根不会引起旁人半分注意那种。
刘世研制的化颜丹,果然厉害。
说起来,这化颜丹本就是刘世按照气血早衰之症,研制出来的。
当年他被困临江王府,而他母妃身处宫中,母子难以得见。
刘世有心想假装重病,骗得先帝垂怜,好入宫去见母妃,思来想去,又怕宫中太医发现端倪,反而弄巧成拙。
毕竟太医们对各类中毒症状深有研究,能入太医院的,都不是吃素的。
是以刘世耗费数年心血,研究出服用效果与血气早衰之症一模一样的化颜丹,原本是打算服用此药后,再去求先帝允他去见一见他母妃的。
只可惜,还未付诸实施,先帝就已去世,朝中乱成一团,他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这颗药也就因此得以留存下来。
而今,恰好在许落手里,派上了用场。
铜镜里,映出缓步走进房里的玄衣身影,许落没有回头。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对,一个晦暗难明,一个却还算平静。
顾骁野该是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神色甚是憔悴,眼下带了浓重的青色暗影。
许落因为那颗化颜丹的强大威力,一病就是两个多月,她也没想到顾骁野会留在郧州两个多月。
她本以为,顾骁野看她缠绵病榻,又容貌大变,先前那一腔情思,多少都会淡下来,回了京都稍一权衡,就会放弃封后之心的。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真正不在意女子的容貌。
而且顾骁野国务繁忙,断然不可能在郧州呆那么久,肯定会留她在郧州,先行回京都。
她因遭逢大病而变了容貌,估计顾骁野也会对她有那么点怜悯,以后不会再怎么为难她了。
她哪里想到,顾骁野竟然一直都没有走。
耽搁他这么久,许落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歉疚:“皇上那么忙,还是早点回京都吧,别耽误了国事就不好了。”
顾骁野哑声道,“你既是醒了,过几日便能启行,耽误不了什么。”
许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地说:“我都变成这样了,皇上还要带我去京都吗?”
顾骁野毫不犹豫地说:“自然。”
许落从镜中看着他好一会儿,微微叹气。
“太医说的话,我当时虽然迷迷糊糊,可也有印象,皇上不用瞒着我。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都知道。”
许落说,“我去不去京都,好像意义都不大。太医不是都说了,血气早衰之症根本无药可治?”
顾骁野语气坚定:“太医治不了,自有别的大夫能治。”
什么药石无灵,什么无法根治,顾骁野一个字都不信。
太医们医术不精治不好许落,他自会诏选天下名医。
这天下的大夫多了去了,他就不信,没有一个人能治好许落的病。
“能够入选太医院的大夫,想必都已是医术中的佼佼者。他们说的,十之八九错不了。”
许落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顾骁野,“皇上,若我这病好不了,我这脸永远也恢复不了呢,你还要封我做你的皇后,哪怕以后一直对着我这张全然陌生、再普通不过的脸,也能全不介意吗?”
从东陵城七夕那夜,她知道顾骁野带她去京都的真正用意后,一直对此保持沉默,不说愿意,也没有拒绝。
她从来不曾提起此事,也不曾表露过她的态度。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顾骁野面前,主动说起封后之事。
顾骁野怔怔地看着眼前容貌皆非的女孩。
就连声音,都找不出一丝熟悉。
先前哪怕太医再三说此病无药可治,他却一直不肯也不愿去相信。
可,若真如她所说,她这病真的好不了,永远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样子。
他曾一心想要据为己有的、那云霞般的明媚与美好,再不可能复现。
他是否,还愿意,封她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