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记得谢昀十七岁就考中进士,那年春闱由太子容璟......就是现在的皇帝主持,之后先帝则钦点谢昀为状元,又为谢家平反了当年的冤屈,后来,他似乎主张女学,成了大燕第一公子。”
顾侯爷不喜欢读书,所以他对读书读的特别好的人,印象都格外深刻。
“他现在是做什么的?”
“之前是太子詹士,前段时间户部尚书钱臻入狱,他被苏丞相塞进了户部,如今是户部侍郎。”
顾澜认真的回答,只要顾侯爷别和她提喜欢容珩就行。
她只是想和珩兄做好兄弟!
顾侯爷说了这么一大圈,终于显露出来真实目的:
“谢景栖爹娘都不在了,前途一片光明,又得苏文钟赏识,人长得也有本侯几分风范,澜儿你以后嫁过去,还不用考虑什么婆媳纷争,不愧是本侯的女儿,这眼光不错。”
顾澜:“......”
“我什么时候,要嫁给谢昀了?”
顾侯爷摆了摆手,露出看透一切的表情。
“本侯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但谢昀为你把那陆大小姐都坑了,你对她也是如此了解,啧啧啧,瞒不过本侯这一双慧眼。”
“此事是谢昀自己所为,谁知道他怎么说服了陆大小姐。”
“武功一般,但文采出众,可以弥补一下。”顾侯爷自说自话。
顾澜深吸一口气:“侯爷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是男子。”
顾侯爷正色了几分:“我此次回来,就是想为你恢复身份。”
顾澜的眼神一凝:“恢复身份?”
顾侯爷桀骜的眉眼温和下来,看着她,继续说道:
“这些年来,你一直不能像个普通女子那样生活,不能文窗刺绣,不能水阁梳妆,而是要像男子那样学文习武,之前,还要面对钱家的刺杀......
澜儿,本侯驱逐羌戎,北境大捷,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做大燕最肆意自由的姑娘,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再也不需要隐瞒身份。”
顾澜咳嗽一下,打破了顾侯爷的柔情时刻,开口道:
“我想做男的。”
顾侯爷:“......澜儿,你从前最想做的不就是恢复女儿身吗,而且你是男子,如何和谢昀在一起?”
顾澜皱了皱眉,怀疑的问:“我和谢昀没关系。而且,我本来也不愿临水梳妆文窗刺绣,钱家的刺杀,不管我是男是女,都会面对,侯爷你忽然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夫人又有孩子了?还是你背地里有什么......”
顾侯爷俊脸一红,连忙道:
“怎,怎么可能,本侯心中只有你娘!本侯是想为你恢复女儿身后,让皇上册封你为女世子。至于以后的侯位和领兵,经此战,本侯已经扫清了羌戎未来十年的障碍,侯位是你的,但轮不到你打仗。”
顾澜心道,你怕是永远也想不到,羌戎是被扫清了,但后来开战的是魏国,你儿子我这个炮灰男配还是要去领兵。
她想了想,说道:“若现在恢复身份,我在容珩容妙嫣容宝怡容允浩心里......都是男子,我没法交代。”
顾侯爷:“你是把容家人都一网打尽了吗?”
顾澜摸了摸脑门,有些无奈。
谁让她上宗学,遇见的都是皇室子弟。
顾承昭定了定心,说:
“若你不愿,本侯也不会勉强,但你刚刚提到了容宝怡和宁安公主,据本侯所知,她们如今一个在军中,一个在朝中做官,她们也是女子的身份,我朝民风开放,女子比从前自由许多,至少,魏国是没有这样制度的。”
“侯爷以为,容宝怡和容妙嫣能像男子一样从军,一样做官了,就是自由吗?”顾澜问道。
顾承昭的眼神有些疑惑:“她们,已经做到了寻常女子难做的。”
“可是,不公平。”
顾澜看着顾承昭,眼神一丝一缕,透着凌厉,缓缓开口道。
“为什么男子做官,可以科举,可以举荐,甚至可以是一名高官三言两语的一句赞赏,就能让他们青云直上,而女子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求皇帝的圣旨开恩,才能谋求一官半职?
而且,侯爷知道吗,宝怡的确从了军,可是她明明箭术惊人,武功比起寻常男子也丝毫不差,从前在宗学中,她在军事上的见解不比任何人差,但就是因为是女子,她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守城卒,县主的身份,不但没有帮助她,反而加深了其他人对她的偏见。
而容妙嫣呢?她官职很高,权利也很高,可是她想要谋权,是得从其他人的手里血淋淋的撕咬抢夺出来,也是因为,她是女子,想做到和其他人一样,就要付出其他人百倍的艰辛与努力。
她们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之女,天潢贵胄,想要谋求一线的自由,尚且如此艰难,可这世间的其他女子呢?
她们不是王侯之女,不是大家闺秀,而是走卒的女儿,是商贾的妻子,是青楼的妓女,是书生的母亲,她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谁知道,谁在乎,谁能给她们呢,难道努力就能得到吗?不,只要她们是女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人心里的偏见。”
顾承昭怔怔的看着顾澜,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你......说得对,所以本侯才想着,哪怕天下人都不服,本侯,就是要将侯位给你。”
“那就,让他们服!”
顾澜傲然的说。
她那一双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眸,慢慢的显露出几分狂傲与恣肆。
“就算恢复身份后,可以做女世子,可以领兵打仗,但在很多人心里,从知道我是女子的这一刻,一切就变了,千百年亘古不变的偏见,不会被消除。
或许他们还会对我敬重恐惧,但那只是碍于定远侯府的位高权重,而细微的潜意识里,他们会转变态度,会下意识不屑,会一直记得我是个离经叛道的小女子,我再做什么,都得产生很多麻烦,而我很讨厌麻烦。
既然侯爷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我想做的,就是骑最烈的马,从茫茫雪原看到大漠孤烟,收复失地,驱逐羌戎,守护自己在意之人,领着定远军的将士,荣获无上功勋,到那时......我才想告诉所有人,我是,女子。”
到那时,
她会告诉天下人,
她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