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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李家厨房里,带烟囱的水泥灶台前,郑梅芳两口铁锅一起拾掇,一锅炖着胡萝卜烩野兔肉,另一只锅里煎着臭鱼干。
李丘泽家的鱼塘还是没挺过这个闷热的夏天,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翻塘了,所幸他爸每晚都会起来巡夜,及时打开增氧泵,损失不算太严重,却也不小。
天明的时候,水面上白白的肚皮翻起了七八十条,隔着老远就能嗅到一股腥臭。
但是这种鱼捞起来扔掉又很浪费。
毕竟才死一个晚上。
徽菜里不是有一道经典菜式叫“臭鳜鱼”么?
人家还专门弄臭了来吃呢。
很多时候臭到极致就是一种香。
不少人好这口。
比如李丘泽。
小组里的左邻右里有想要的,让他们自个儿捞了一些走,还余下三十来条,郑梅芳一股脑儿全腌了,放在烈日下曝晒,顶多两天就能晒成鱼干。
然后晾吊在楼梯间里,要吃的时候取下一条,切成小块,用温水浸泡一会儿,沥干水份,放大铁锅里用菜籽油煎得两面金黄,能散发出一种臭香臭香的味道。
隔壁的湖南人如果嗅到会直呼内行。
平均都是三四斤的大白鲢,李丘泽一个人一天能干掉大半,连带着饭也能多吃一碗。
所以双抢这段时间他虽然真的快磨死一层皮,整个人晒得跟张杆一样黑了,但是体重并没有下降,身上的肌肉更加结实了。
今晚的饭菜不止是这些,灶膛内还有只瓦罐,里面煨着老母鸡。
之所以这么丰盛,是因为李丘泽明天就要离家了。
9月1号早上六点不到的火车,太早了些,如果当天从家里出发,肯定赶不及,省道上搞客运的面包车都没这么早,所以明天打算在大伯家住一晚,到时从那边出发就近了。
另外趁着明天白天,父亲会带他去街上置办点东西,虽然他个人感觉没有必要。
多大的人了,买东西还需要家长带着吗?
与母亲今晚相处一晚后,再见面,就要等到过年时学校放假了。
对于李振林和郑梅芳来说,这毕竟是儿子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去外省,是件顶大的事。
李丘泽坐在灶台后面帮忙烧火,那等于在蒸桑拿了。
不过总要有人烧。
等锅里的臭鱼干煎好后,郑梅芳笑着招呼:“丘泽,去喊你爸吃饭。”
“诶。”
饭菜上桌,野兔子,土鸡汤,煎鱼干,外加一盘尖椒炒鸡蛋,一个炒汉菜,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
放农村一般是过节才有的规格。
“爸你不喝点?”李丘泽笑嘿嘿问。
“喝点就喝点。”
李振林看出他是个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取过两只酒杯,拧开一瓶高粱酒,倒了小半杯,递给他。
“给我也倒点。”这时,郑梅芳端着碗筷走进堂屋。
李振林扭头一笑:“嗯,那就都喝点。”
一家三口,碰着酒杯,边吃边聊,其乐融融,仿佛真到了大年三十。
以前只有每逢过年时才有会这种氛围,大家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希冀着新年新气象。
平时李丘泽从学校回来,这样的饭局上,总免不了一番教育。
他明白,这是由于他这一个月不怕苦不怕累的干活态度,让父母从他身上真切看到了变化,打心眼里相信他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晚,父母没再说那种语重心长的话,只是提醒他到了外地要照顾好自己,用心学习技术。
翌日早上,郑梅芳就着昨晚没喝完的土鸡汤,下了些挂面,李丘泽和父亲吃过后,准备动身了。
“来,把这些带上。”
郑梅芳拎出一只黑色塑料袋:“本来想煮点鸡蛋你带在路上吃,天气太热就算了,里面有些炒花生和板栗,火车上要是买不到好吃的,也能垫吧垫吧。”
小县城里没有高铁,买的是绿皮火车票,还不能直接坐到地方,因为目的地那边只有高铁,没有绿皮火车站。
下了火车后需要转乘大巴,路线李丘泽已经打听清楚。
绿皮火车的效率就很低了,八九百公里距离,兜兜转转的,得捣腾十几个小时。
李丘泽笑着接过,都是好东西啊。
火车上的饭,别说绿皮火车,动车上他都不抱希望。
“妈,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趁着还不太热。”郑梅芳好像赶苍蝇般地说。
但是等到儿子真走了后,静静站在门外,眼神始终跟随着那道身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李丘泽中间回头望了几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哪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
中午在大伯家吃了饭后,又休息了两个小时,等到外面太阳不那么毒辣的时候,李丘泽被父亲喊起来。
李振林身上是带着老婆给的清单的,他自认是一个粗人,老婆就比较细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