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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余波】第七章:邋遢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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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外患,自百余年前的鬼方之乱后,我大明也算安稳了许多年,可如今

北方有鲜卑崛起,据闻那慕容先乃当世雄才,不到五年便一统大漠,若非有镇北

侯统御冀州,怕是鲜卑大军早已策马南下了。」

「而除鲜卑外,东瀛、南疆近年来皆有不臣之举,东瀛倭寇横行于海,多番

扰我江南百姓,而南疆因苗族正统之事几番入我云州山林,若非此次旱情耽误,

天子怕是早早派兵镇压了。」

吕松听他侃侃而谈,恍然间却是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少时居家,姐姐便也

为他讲述过天下大势,可那时年岁较小,多半听得一知半解,如今离家 十年,确

如萧琅所言久居深山,当真对这天下之事有些陌生了。

萧琅这一番话言辞恳切,却是让吕松感触良多,他自小读书,当然也有过男

儿报国之志,虽因家中变故流落山野,但这 十年以来除了练剑,倒也没少读书,

此番跟随念隐门协助赈灾一事,他既目睹了这一路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惨像,又

见着了摩尼教霍乱天下的阴谋行径,虽是不像萧琅那般志向远大,但心中多少有

些念头。

想到此处,吕松抬头朝萧琅看了一眼,只觉这位丰神俊逸的「 情敌」除了王

府贵胄 之外,却有几分过人之处,当下朝他抱了一拳:「世子所言,吕松记下了,

此番回山,定仔细思量。」

「哈哈,吕兄还是头一回和我如此客气。」萧琅见他态度转变,当下大笑两

声,立时端起美酒敬了上去:「吕兄,我敬你!」

吕松此刻也不再拘谨,当下与他杯盏相碰,随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痛快!」萧琅高呼了一声,继续言道:「这几日奔波于赈灾事宜,眼见得

难民们有了生机,本该是一件幸事,可于我而言,却仍旧难以畅怀。」

「何意?」

「这大旱虽是天灾,但若州府水利亨通,便不会如此严峻,而今得天子护佑,

赈灾粮银尚能安置,可这数十万的人将来如何,却又是另一番谋划。且不说摩尼

教环伺其间,稍不留神便有作乱之事,便说这数十万人的前路如何,官府要登记

造册,要安排居所,要防止疫病,将来少不得还要为他们寻觅活计,这一次旱情,

怕是没个三五年难以恢复。」

「世子,辛苦了!」

萧琅见他颇有动容之意,当下也不再保留什么,忽的站起身来,朝着吕松正

色道:「吕兄,话已至此,我也不再遮掩什么,吕兄才干我甚欣赏,惟愿能助我

一臂之力,且不说将来让天下百姓如何,只道是现下守得我东平府一方百姓平安。」

吕松亦是站起身来,神色之间却是有些犹豫和 挣扎,要说与萧琅的嫌隙自然

不会轻易抹去,可今日听他肺腑之言,倒是对将来何去何从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但嫌隙也好,欣赏也罢,他终究只能摇头。

每每闭眼时,姐姐那清丽脱俗的身影便浮现于眼前,一想起姐姐跪倒在那恶

人身前的凄婉决绝,他又怎会答应萧琅所请,成为他麓王府的家臣?

吕松深呼了口气,难得的向萧琅抱了一拳:「世子美意,吕松心领,将来如

何,也会慎重考虑,但吕松习惯了江湖自在,怕是适应不了王府的约束,便只好

辜负世子的好意了。」

「这......」萧琅目光如炬,见吕松先是感慨而后又现出决然之色,心中只道

是有戏,可没想到吕松便突然话锋一转,直言拒绝,一时间倒也让他哑口无言。

但事已至此,萧琅也不好强人所难,当下端起酒杯迎向吕松,脸上释然一笑

道:「既如此,那便祝吕兄一路顺风,他日若有用得着萧琅的地方,我麓王府大

门永远为吕兄留着。」

「多谢!」

「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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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平山小县一路向西,吕松伴着剑无暇与苦儿一行快马加鞭朝着锦州南边的

山林行去,这一路原是山匪横行,可因几人出山之时有过几番交手,这归返之途

倒也顺遂安稳。

及至山林深处,一座庞然大山山腰附近,往上是烟雾环绕不辨前路,往下是

万丈悬崖山路险峻,可几人面色从容,径直朝着那烟云踏步,过不多时,便已踏

过云海,来到一处辽阔的平野之上。

「苦儿,回去后好好用功,可别老想着下山找我玩。」吕松摸了摸少女的脑

勺,笑声提醒。

「知道啦少爷,那我......那我隔个一天下山总行了吧?」苦儿嘟了嘟嘴,这

十年来她几乎日日下山探望,多少耽误了练武,可山中是姐妹们也都知道她有个

念念不忘的少爷,加上门主默许,倒也没人去管。

「倒也不必,」哪知剑无暇却是出声打断了他二人的告别:「我上山后会闭

关一段时间,苦儿若是想你,随她下山便是。」

「呀,师傅真好!」苦儿闻言立时面露喜色,随即又朝吕松吐了吐舌:「少

爷才不会嫌我,他惦念着我做的饭菜,家里的衣物也等着我洗喔!」

「喂喂喂,」吕松赶忙打断了这小侍女的多嘴多舌,随即又好奇的看了眼剑

无暇,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因为平山县那一战?」

「嗯,」剑无暇轻轻点了点头。

吕松当即明悟,剑无暇自那一战后剑心未有丝毫动摇,此番回山闭关,想必

是心有所悟,怕是出山之时,这剑法修为又要再进一程了。

目送她师徒二人入了山门,吕松转过身子,却是沿着门外的一处 小路行去,

直至一处山林小屋,吕松轻叹一口,推开屋门,却见屋中茶碗尽在,厨房柴火尚

温,登时脸露喜色,赶忙冲出屋子,快步向着念隐后山行去。

念隐后山背靠一处山涧,脚下又有一片草坪,自是一块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然而念隐门久居多年,却从未想着在此地耕种布施,只因这草坪最远处的一尊土

堆前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仅只四字:萧念之墓。

昔日南明公主萧念为感怀烟波楼救世之功,创立念隐一门,自此便在这念隐

山上清修,及至晚年病逝也并未通报朝堂,也只让门下在这青山秀水之间简单安

葬,倒也算安享清净。

但这位念隐门主的墓,除了她门下弟子年年打扫外,每到她八月诞辰之时,

却总有一位邋遢老翁枯坐于墓前,这一座,便是一日。

吕松行至墓前之时,邋遢老翁浑身衣物脏乱不堪,此刻正背靠着墓碑,手里

轻轻晃荡着一只酒葫芦,意欲仰天轻饮一口,可那葫芦里的酒早被喝得精光,此

刻任他晃荡半天,终是一滴不剩。

「师傅!」吕松赶忙跑了过去,却是朝着这位邋遢老翁行了一礼:「师傅,

您回来了?」

可这老翁却并未抬眼看他,听着吕松叫唤,只随口唤了一声:「有酒没有?」

「这......」吕松也知道他脾气,回道:「徒儿也是刚从山下回来,要是师傅

想喝酒,徒儿这便去买。」

「罢了!」老翁摇了摇头,这才站起身来,临走时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墓碑,

脏兮兮的面容里竟是透露出几分哀思,随即又回头向着吕松言道:「我在西域打

听到了你师母的消息,本该继续追查的,但故人诞辰之期已到,这才赶回来看上

一眼,这便要下山了。」

吕松闻言却是陷入沉默,自他拜师之日时师傅的神智便一直有些奇怪,这十

余年来一直在打听师母的消息,每每回到这念隐山也逗留不了几日,除了照看那

位故人,倒也能想起传授他一招半式,虽说有些不负责,但吕松经他指点,偶尔

又从苦儿那里听些念隐门的剑法路数, 十年苦修倒也有了一番造诣。可如今 十年

过去,师傅却一直没能找到师娘,反而看这样子,神智是越发的糊涂了。

「师傅,您五年前年便说在西域的,您也去过很久了......」吕松小声嘀咕了

一句,倒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五年前?」邋遢老翁身体立时一僵,眼神里突然变得茫然了起来:「西域,

我去过了?」

「......」

「不对,素月姐姐当年在西域经商,惊雪姐姐也曾率军打到过那里,她们,

她们定是隐居在那......只是,只是她们为何要躲着我啊!」然而吕松没想到的是,

这邋遢老翁喃喃自语之时,竟已是带了哭腔,也不知是先前那一葫芦酒意作祟还

是祭奠故人时悲上心头,吕松见他如此悲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上

前扶住老翁,缓步向着自己的山间小屋行去。

老翁是彻底的醉了,一回到屋子便躺下睡了过去,浑身酒味弥漫,倒像是这

几日都泡在酒坛子里,吕松倒也对他这模样有些习惯,稍稍收拾好房中事务便退

了出去,合上房门,朝着这山间院落看了一眼,这便开始砍柴、烧水,回复到往

日的山林生活里。

待得老翁醒转之时,天色已近黄昏,吕松也已备好了一桌酒菜,直将他从床

上扶起,坐上桌椅。

老翁虽是有了精神,但言语间却仍然带着几分落寞,比起前些年的神仙风骨,

如今似乎已到了风烛残年之景,吕松为他盛好酒食,说起了这一趟在东平府里的

见闻,除了赈灾之时的些许波折,更多的,是提起了临走时萧琅的那一番言语。

「惟愿一己之力,让天下百姓少受苦难!」吕松复述着萧琅的话,心中自是

赞誉不绝:「师傅,徒儿这些日子想着,若是这天下真的有变,我倒也想下山为

百姓做点什么?」

老翁看着吕松,似乎满眼都是当年的自己,稚气未脱却心怀天下,他这一番

言语,恐怕也是早早想得清楚了:「你想下山?」

「是,」吕松倒也不做隐瞒:「我虽不愿入麓王门下,但天下之大倒也大有

可为,如今北境不稳,我想北上冀州,投效镇北侯麾下。」

「也好,」老翁难得的露出笑容:「你还年轻,正该向着心中志向去好生闯

一闯!」说着却是微微闭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肯睁眼:「嗯,既然你要下山

入军,那我再传你一套功法。」

还不待吕松拜谢,这老翁便一手将吕松拉至屋外,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只

在朝着一处土堆轻轻一送,但听得「轰隆」一声,土堆炸裂,而那树枝便犹如长

了眼睛一般自土堆穿梭而出,一个翻转便又朝着老翁飞了回来。

「这......这......这也是剑意?」吕松哪里见过这般神迹,他自小练剑只一昧

注重剑招与内力,近日目睹剑无暇对敌时的那般剑意汹涌才有所进益感悟,可没

想到师傅这随手一跟树枝便也有那剑意纵横的味道。

老翁微微一笑:「倒也不算什么剑意,当年我那位『花师傅』杀敌时,随身

短刃、砂石皆有此等威力,当年她隐匿荒漠三日斩杀匈奴王的时候,靠的正是这

一手『袖里乾坤,万物飞剑』的本事,你这些日子多练练,将来兴许有用。」

「多谢师傅教诲!」吕松闻言大喜,师傅武功高绝,往日里指点他一招半式

便已进益良多,如今能传授他这等神技,显然也是为了他战阵对敌之时的安危考

虑,当下更为感动,竟是跪倒在地,给这老翁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徒儿不孝,

日后怕是不能在山里给您尽孝了。」

「无妨,」老翁却是比他淡然许多:「 人生于世,也不过一场缘分,你我有

缘,幼时见你被念隐门拒之门外,收你为徒也不过是机缘巧合 一时兴起,如今缘

分到了,也无需太过牵挂,我继续去寻你师娘,你自去参你的军,他日若是有缘,

你我也自会相见,这 人生啊,总该有苦有甜、有聚有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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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隐门虽不比世间繁华,但靠着念隐门近百年的经营,在这念隐山上也立起

了一座座大小宅院,宅院多为门人住所,宅院之间连着的空地便是门人修习之地。

自山门一路向上,越过一道早早布好的迷雾大阵,便现出三座侧峰,而三峰相连

之地,便为念隐门的正峰所在。

正峰之巅建有一座恢弘宫殿,平日便是念隐门主修行之所,而今日山钟传彻,

自是引来其他三峰弟子觐见。

正殿之上高坐着的是一位慈祥老妪,虽是年近古稀,但气色却是比不少年轻

丫头还要好出不少。这老妪便是当下第三任念隐门的门主,剑无暇的师傅张云芬。

「师傅,今番山钟敲响,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待得众人坐定,位于厅殿最前的一位红衣少女却是率先出声,她语声清澈,

倒像是江南少女的歌喉,惹人喜爱。

老门主轻轻一笑,却也没立即回应,反倒是朝着位于另一侧的少女问道:

「无尘,你大师姐喔?」

那少女被门主询问却并未起身行礼,倒不是她不知礼数,而是她自小便双腿

残疾,虽是生得花容月貌,但吃穿住行便全靠如今座下的这张机关椅,可即便如

此,这少女性情却并未有任何乖张,反倒是在师姐妹三人之中最为娴静淡雅,听

得老门主的询问也只轻轻点头,从容答道:「回师傅,师姐自那日回山便已闭关,

想来是心有所悟,这便没听到山钟惊扰。」

「嗯,她 剑道修行不易,这次,便不叫她了。」老门主缓缓点头,随即又朝

着红衣少女望了一眼,笑道:「瞧你模样,莫非是早知我要派你下山啦?」

红衣少女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又凑近了老门主身前,直在她衣角处拉了拉,

撒娇道:「师傅,二师姐都跟我说了,您这次肯定要派人下山的,大师姐闭关,

总该轮到我了吧。」

老门主无奈摇了摇头,多少有些拗她不过:「这事儿可不好办,既然你想去,

便去山下寻那吕松吧。」

「吕松?」红衣少女面露异色:「怎么,又是他?」

老门主也不答话,只朝着身侧坐在机关椅上的弟子瞧了一眼,二弟子微微点

头,右臂只在椅子上轻轻一按,一道书信便已落入红衣少女手中。

信件拆开,纸上只写了一行小字:礼部员外郎吕海阔妄议立储之事,天子震

怒,吕氏全族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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