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情感,而是源自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从记忆中可得知,前身与母亲的感情很好。不受宠的皇子、不受宠的后妃,两人在冷漠的宫闱内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相依为命。
而他对于‘父亲’的印象,就是一个残暴、冷漠的皇帝形象,只有陌生和恐惧,没有半分父爱温度。
正因如此,听闻母亲被父皇赐死的消息后,愤怒、忧伤、恐惧……诸多激烈的情绪,让他一病不起。
原本因为前身之死,这些影响都消散而去。但骤然听闻‘赐死’之事的后续,那隐藏在身体里的本能反应就直接起来了。
愤怒于杀母仇人,如此无情,还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恐惧于那个男人一旦下定决心,那自己的下场就真的会如其所愿。
若是前身,听闻此事,定会惊慌失措。
可惜,现在主导这具身体的是新的李言靖。
他可以冷静客观的看待身体起来的本能情绪反应,并将其压制住,从而脸上不露半分破绽。
倒不是他真有多强的心理素质,这种感觉很奇怪,那些情绪就像是他在看电影一样,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但自己只是个观众。当观众,心境当然也会因此而掀起波澜,可终归并非幕中人,没有那么切身的体会。
而在冷静之下,李言靖也大概猜到黄劭夕误会了自己这番找上门来的意愿。同时,他也判断出,解决削爵问题的关键,不在这个人身上。
他刚刚升起用手头上的情报,换其之帮助解决削爵问题的想法,转瞬就熄灭了。
隆庆皇帝是个暴君,这人人皆知。如果皇帝心意已决,一个礼部侍郎,就算是拼了命,怕也改变不了皇帝的心意。
黄劭夕为人也不是那种‘受君之托,忠君之事’的风格。如果自己提出以情报换帮忙,他会答应,可马上就会忘。
两人最多一点师生之情,哪怕自己把手头上的情报卖给他,他也不可能给自己卖命。
毕竟,这玩意儿又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瞬之间转过了许许多多个念头,李言靖最终说道:“今日学生约老师相见,并非为了削爵之事。”
“哦?那是为何事?”
“为救老师之性命。”
黄劭夕感觉很荒谬。
跟我来这套?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他冷哼一声道:“臣下一向忠心政事,当真不知自己何来性命之忧,殿下莫要危言耸听,拿臣下取乐了。”
放下这句话,黄劭夕已经有要走的意思了。
李言靖没有阻拦,而是说道:“老师自入朝为官,多受陈太傅提携,不过十载,就已成一部侍郎,人称东党三杰。可惜、可惜,因陈太傅而起,也要因陈太傅而落了。”
听着这话,黄劭夕脚步一顿,随即又快步离开,没回应一句话。
李言靖也不急,就着铜管传到房间的音律,小口小口的饮着茶。
果不其然,茶还未凉,门口又匆匆响起了脚步声,黄劭夕再度走入。
他看着李言靖悠然自得,一点也不惊讶的模样,心下感慨:‘靖王殿下之气度,与往昔那个有些懦弱,完全不一样了。若是后有强援,也未尝不是个将来争夺大宝的好种子。’
再不敢小看眼前这位少年亲王,黄劭夕一拱手,很正式的说道:“还请靖王殿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