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的嘴唇中间刺进去,直刺至柄,刀尖带着几丝血线从后脑破体而出。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泼皮吓得掉头欲逃,可是那截带血的刀尖已经从他嘴巴里
冒出来。
徐林、祥哥等泼皮大惊,急急捡起一些大棒木棍,恶狠狠地向华云飞扑去…
…
这是一场真正的暴雨,酒店掌柜牵挂着只施工到一半的酒店,所以大雨刚停
就领着两个伙计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酒楼走。
快到酒楼的时候,掌柜发现及膝的雨水变成了乳白色,心里纳闷,赶紧加快
了脚步。越往前去,雨水的颜色越白,而且水温也有了暖意。
“掌柜的,小心着点儿,前边就到大坑了。”小伙计高声提醒,突然感觉自
己挽起裤腿的小腿痒痒的,还以为又是树枝什么的,不耐烦地撩起一脚,却不想
从浑浊的雨水中挑起的并不是一截树枝,而是一条手臂。
小伙计“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把走在前边的老掌柜吓得一哆嗦,他没好
气地正要回头骂小伙计,突然两眼发直,就见前边有几具尸体或沉或浮,顺着水
势向他这边缓缓漂来……
徐林死了,祥哥死了,当日在公堂上被释放的那几个泼皮无一例外都死了。
其中有四个人是中了刀伤,刀或直穿后脑,或正中心口,全都是一击毙命。而徐
林和祥哥等三个泼皮头子死得尤其凄惨,他们被煮烂了。
据仵作分析,应该是有人制住这三个人后,把他们丢进了酒店旁边的大坑。
当时雨水还未灌满,随即凶手就把棚下储放的十几袋石灰全部洒进了水坑。虽然
坑很大,水量也多,可是十六七袋石灰足以把那坑中雨水变成沸水,三个人被活
活煮熟了。
知道徐林、祥哥等人在青山沟做下血案的人极少,市井间的百姓并不知道他
们与青山沟华家的恩怨,所以本能地把这件事和叶小天联系起来。
有人说,其实艾典史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因为葫县官匪勾结,不能为民
申冤,所以愤而出手,惩治奸恶。不过,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
一个武林高手的社会地位其实并不高,而且总是要被人归纳为鹰犬之类。
深受葫县百姓爱戴的“艾典史”怎么可能是那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身份?于是
第二种说法迅速产生,并且成了流传在葫县的最主流的传说:“艾典史”是两榜
进士出身的大才子,是钦差大臣,是八府巡按。
因为葫县官场与豪强勾结,鱼肉乡里,所以八府巡按大人奉皇上旨意特意来
此调查。钦差大人身边有五大高手,其配置基本上就照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以
及御猫展昭了。
这些高手们隐在暗处,专门奉钦差大人的命令铲奸除恶。于是就有联想力更
加丰富的人想到了罗大亨,莫非这个总是黏在钦差大人身边的大亨就是御猫展昭
那种贴身大高手?虽说罗大亨是本地人,他们一直就认识,可万一这死胖子深藏
不露呢?
齐木作为青山沟血案的始作俑者,他当然清楚徐林、祥哥这些人因何而死,
所以他很清楚是谁来寻仇了。
此时,齐木正在家里骂娘:“他娘的,刚把那不识时务的艾典史踢了个跟头,
又冒出个华云飞!给我找,他不会杀了徐林、祥哥等人就此罢休,他一定会来找
我,把他给我揪出来!”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又凑上来:“大爷,青山沟一事的真相,现在正在城里悄
然流传,怕是三天之内,整个葫县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齐木一怔:“怎么会?那个姓艾的混蛋正想找我的碴儿。此事传开,不是给
了他借口吗?”
齐木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这句话,其实就等于承认了叶小天可以给他制造
麻烦。虽然还没到令他畏惧的地步,但这样的态度对一向目中无人的齐木来说,
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
齐木不悦地道:“华云飞不会去官府告状的,此事怎么会传出来?”
那师爷道:“据说是有山民进城卖山货时,听说了酒楼血案,才说出此事,
并且一口咬定这是老华的儿子替他父母报仇来了。”
齐木霍然转身,看向一旁的孟县丞:“这件事你来解决。”
孟县丞皱起眉头,问道:“齐兄在青山沟做了什么?”
齐木冷冷地道:“也没什么,宰了两个不识相的老猪狗。”
孟县丞无奈地道:“那齐兄想让小弟做什么呢?”
齐木道:“那个华云飞虽不足为惧,可他躲在暗处,终究是个麻烦,我得尽
快把他揪出来。艾典史这边现在不能再生是非了,此案必须尽快了结。只要案子
结了,姓艾的不就无法做文章了?”
孟县丞蹙眉道:“华云飞前来寻仇,杀了许多人,身负多条人命在身,他是
不可能再往官府告状了,齐兄担心什么?”
齐木没好气地道:“废话!那个姓艾的不是说过,这种大案没有原告也可以
审么?你先把这个案子了结,我不想再跟那个姓艾的混蛋对簿公堂。”
孟县丞道:“那……我就以听闻此事为由,亲自往青山沟走一遭,断他个华
氏夫妇遭野兽侵害而死,尽快了结此案。华云飞这个苦主不在,那些山民也不会
多事,艾典史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不!”齐木冷笑:“这样岂不显得我怕了他们?你就断他个夫妇二人搅拌
石灰,失足落入坑中,将自己煮死好了。”
孟县丞愕然道:“这样,岂不招人猜疑?哪有两夫妇同时跌落石灰坑,而且
连爬出来的机会都没有的道理?说不通啊。”
齐木道:“对啊!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承认我杀了人,可我还得让
人人都知道是我杀了人,你明白?”
孟县丞心头一阵火起,倒不是因为齐木对他的刁难,而是感觉齐木的思维有
些不正常。这几年齐木生意上顺风顺水,在葫县渐成一家独大之势,似乎有点得
意忘形了。
可是孟县丞早就和他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而且习惯了对他俯首帖耳,如何
敢反驳?孟县丞忍了忍,只能道:“齐兄,这样一来,难说那艾典史会不会再做
文章啊。”
齐木眼珠一转,冷笑道:“那就给他找点碴儿,先停了他的职再说。”
孟县丞一怔:“他在本县如今声望如日中天,找什么理由停他的职?”
齐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他执意要办徐林那些人,结果那些人刚被释放就
被杀了,难道他就没有嫌疑?”
孟县丞怔怔地道:“啊……啊……齐兄,高明哇!”
此时,叶小天在周班头的陪同下,刚刚来到一幢三进的院落前面。
叶小天抬头看看那齐齐整整,虽不奢华却也素雅的院舍,沉声道:“上前叫
门!”
“艾典史,请坐。”王主簿好奇地看着叶小天这位不速之客,很想马上弄清
楚他的来意。但王主簿看了一眼周班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班头会意,马上起身对叶小天道:“大人,小的在外面等。”
王主簿看到周班头离开,这才向叶小天皱了皱眉,问道:“你还不死心?”
叶小天笑道:“我呢,就是这臭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如果我当初就知
道此事如此麻烦,说不定就装聋作哑了。可是现在既然已经怼上了,我也只能一
条道走到黑,半路退缩不是我的风格。”
王主簿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不要忘了你究竟是谁!”
叶小天抚掌大笑:“事情妙就妙在这里,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真的时候,即
便你是假的,那又如何?如果孟县丞现在跳出来大叫我是假典史,会有人信?如
今情形,就算你们全体出面证实,葫县百姓也不信了吧?”
王主簿苦笑,但也不得不承认叶小天的话非常有道理,孟县丞抬举叶小天冒
充本县典史时,绝不会想到会有这一天。如今叶小天深受葫县百姓爱戴,此时除
非把艾典史的亲人请来做证,否则谁指认叶小天是假货都只会被人认为是为了包
庇齐木所做出的疯狂之举……孟县丞当真是作茧自缚了。
叶小天道:“王主簿,我不是真典史,所以我没有立功升官的想法,也没有
得过且过的打算,更没有文过饰非的必要。我就是要出这口恶气,我不怕把葫县
官场搅得天翻地覆,我是光脚的,怕他孟县丞这个穿鞋的?”
王主簿沉默片刻,问道:“那么你来找我,有何见教?要我这个穿鞋的,帮
你这个光脚的?”
叶小天道:“非也。据我所知,王主簿和孟县丞一直是对手,虽然在对付花
晴风这位本县正印官时,你们会成为暂时的盟友。可是,以你现在的判断,你觉
得让花知县掌握一部分权力,他就能对你产生威胁么?”
王主簿没有因为叶小天这么直白的话而感到脸红,他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仿
佛叶小天所说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当叶小天提到花晴风时,他的眸
中却露出了一丝轻蔑。当日公堂之上,眼见花晴风的丑态,他才愕然发现,三年
前虽然幼稚、但是至少还有勇气和他扳手腕的花知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
彻尾的懦夫。
叶小天道:“我知道,王主簿主要是依靠彝苗两大部落的支持。可是他们的
根基在山里,只要朝廷的政策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他们就不会出面干预葫县的
事。而孟县丞却不然,他的根基就在葫县……此消彼长之下,你觉得,未来谁对
你的威胁最大?”
王主簿微笑道:“艾典史这番话太直白了些,不过却很对王某的心思。那么
……你想让本官做什么呢?帮你对付孟县丞?”
叶小天道:“我当然想,作梦都想,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你不希望和孟
县丞斗个两败俱伤,所以,我只希望大人你什么都不要做!”
王主簿先是一怔,继而若有所悟地道:“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王主簿就摆了摆手:“当我没问。你有几成把握?”
叶小天摇摇头道:“我哪有什么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仅此而已!”
王主簿就微微地笑起来:“明白了!那么……你尽管去做吧。”
叶小天似乎早知这就是王主簿的答案,微微欠身道:“足感盛情。”
王主簿微笑道:“不管是你死还是他死,我都会很开心,我当然乐于袖手旁
观。如果是他死呢,我会更开心些。所以,只要你能和他斗个两败俱伤,我也会
出手!”
叶小天笑起来,说道:“王主簿这番话太小人了些,不过却很对叶某的心思。
那么……我一定努力和他斗个两败俱伤!”
王主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一个妙人儿。如果你当真是本
县典史就好了,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叶小天摇摇头道:“如果我是真典史,我们成为敌人的可能更大一些。”
王主簿想了想,惋惜地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叶小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王主簿长长一揖:“告辞!”
叶小天离开王主簿家后就和周班头一起去了十字大街。对这两位敢于同齐木
叫板的好汉,大家打心眼里尊敬,只是齐木现在占了上风,大家不敢有所表现,
只能用他们的眼神和客气的避让动作来表达。这样一来,两个拄拐客在人流熙攘
的十字大街上所过处如波翻浪裂,众人纷纷避让道路,煞是威风。
“我的娘吔,大哥你才来,人家都等急了。”罗大亨忽然看见叶小天到了,
忙迎上来引着他穿过破破烂烂的工地,到了后边还没拆掉的一间小屋前,对叶小
天道:“就是他们俩,你让我找的那俩同学,都等你半天了。你要再不来,他俩
就能打起来。”
叶小天抬头一看,就见两个年轻人都抱着肩膀,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互相
瞪眼。
叶小天忙迎上前,拱手道:“两位,本官艾……”
一语未了,那苗装少年便霍然转向叶小天,嘲弄地道:“我认识你,上一次
不就是你挑着人家展姑娘的裙子,好象攻城陷阵的大将军似的逃下山吗?”
叶小天向那苗装少年一拱手,那苗装少年便一拍胸脯大声道:“我姓李,我
就是李伯皓!听说你要跟我决斗,好啊,地方你挑,时间我定,就三天之后吧。
你说,咱们到哪儿决斗?”
叶小天一愣,决斗?我吃饱撑的跟你决斗?再说就我现在这伤势……
还不等他说话,那个英俊的彝家少年便傲然道:“等他和你决斗之后,就成
了一具尸体了,我怎么办?今天可是我先到的,我先来!喂,姓艾的,我姓高,
我叫高涯,你要跟我决斗?成,时间你定,地方我选,就黄大仙岭吧。你说,什
么时候决斗?”
叶小天又是一呆,隐隐明白了点什么,他转眼看向罗大亨。
大亨一脸无辜地摊摊手:“不用这理由,怎么把这两头畜牲勾来?”
李伯皓和高涯大怒,一起瞪向罗大亨。李伯皓对罗大亨道:“你敢侮辱我,
我要和你决斗!地方你挑,时间我定,就三天之后吧。你说,咱们到哪儿决斗?”
高涯则怒道:“时间你定,地方我选,就黄大仙岭吧。你说,什么时候决斗?”
大亨挠挠头皮,纳罕地道:“伯皓兄,为什么每次你都是选时间呢,莫非三
天之后是你的黄道吉日?”
尽管彼此是同学,李伯皓也有些适应不了大亨这种跳脱的思维,呆了一呆,
他才胀红着脸道:“要你管!说,在哪儿决斗?”
高涯嘿嘿冷笑道:“屁的黄道吉日!他这一房到他这一辈儿生了九个姐姐,
就落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家里宝贝得很。他不先挑好时间,根本出不了家门!”
李伯浩恼羞成怒,拔刀指向高涯道:“你敢侮辱我,我要和你决斗!地方你
挑,时间我定,就三天之后吧。你说,咱们到哪儿决斗?”
高涯毫不示弱,立即拔出刀来:“我怕你啊?走!咱们上黄大仙岭!”
好奇宝宝罗大亨不合时宜地插嘴:“啊!说到决斗,何处不可决斗?高涯兄
为什么认准了黄大仙岭呢,这其中又有什么道理?莫非黄大仙岭是你的风水宝地?”
李伯皓抢白道:“屁的风水宝地!这小子认准了黄大仙岭,是因为……”
高涯马上脸红脖子粗地喝道:“不许说!否则我马上翻脸!”
李伯皓哂然冷笑:“小爷我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跟我比翻脸?”
李伯皓:“我要和你决斗!”
高涯:“我接受你的决斗!”
叶小天一看这两个雄性荷尔蒙过剩的家伙,心中大喜,他要找的正是这么两
个人物。还别说,大亨虽然说话不着调儿,这事儿办得还挺靠谱。
叶小天马上上前,拱手道:“两位好汉先别忙着决斗,本官……”
话犹未了,高涯和李伯皓的刀尖就指在了他的鼻尖上。
高涯道:“对了,你要和我决斗是吧?”
李伯皓:“你一边儿去!他先和我决斗!”
罗大亨道:“啊,两位同学,其实我大哥……”
叶小天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要和你们决斗!”
罗大亨顿时一呆,高涯兴奋得脸颊上两颗不大的青春痘都发出了红光,跟李
伯皓异口同声地道:“好!我接受你的决斗!”
李伯皓道:“时间我……”
高涯道:“地点我……”
叶小天抢着说道:“方式我定!嘿嘿,我是说……决斗的方式!”
叶小天望着这两个斗志旺盛得像小公鸡似的少年,笑得就像一只偷到了鸡的
小狐狸。
(第十七章完,请期待第十八章《正邪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