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技!?真想不到~!看你外表明明就超像千金小姐的!」
「相仔啊,你们要是吵架的话你会不会输给她啊?」
「不不不,不可能吧?你看,我好歹也是有六块肌的。」
「你那腹肌只是好看而已吧~平常只有健身却没在运动,这样最好是打得赢有格斗技经验的人。」
一群人带著光是待在一旁都令人疲劳的情绪高气压,一发生什么事就乐不可支,要是打出全倒,更是好像过节一样欢天喜地。
我根本不能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说到人生里值得像他们现在这样雀跃的事,不知道会有几件。
但他们毫不在意我的困惑,试图将我摆在他们热情风暴的台风眼里。
两个女生积极地黏著我不断供应话题,两个男生在稍远的位置摆出各种夸张反应炒热气氛,相泽则是在我这个(照理说)刚加入陌生团体而感到无助的人身旁,守护我免受女生们带来的压迫感,并体贴地带领我融入气氛。
完美过头的阵式让我心想。
这一切八成是事前串好的。
咖啡厅的相遇根本不是偶然,而是相泽事先找来的人马。
也可能其实他们今天本来就打算五人出游,只是临时变更计画。
若这一切真的是串好的,这个人的手腕也未免太老练了。
约会就是要一对一。
不少男生被这样的刻板观念所限制,但是对女生来说,男方的交友圈大小,受女生重视的程度有时甚至超越了容貌。
相泽试著彰显的不只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以他为中心的世界。
跟我在一起就能过得这么快活──向人行销这样的非日常。
当然我对他毫不感兴趣,这些一点都不能打动我。
但那些对他有好感……明知他是个渣男却又爱冒险的女生来说,相泽就宛如能带领人摆脱乏味日常的白马王子。
记得他期中考成绩并没多好,但好歹也是星云的特进班。
就算再不济,应该也能考上还可以的大学。
要是将来进贸易公司之类的,能成为能干的业务员打下一片天吧。
「………………」
如此这般,我看著八面玲珑的相泽。
不知怎地。
……开始感到,极端地令人作呕。
但这绝不只是相泽的错。
他一如事前预料,是个对女生温柔体贴的男生。
而对我来说,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方便的男生。
对于他,我没有挑剔。
但……这样的伎俩,我过去就见过一次。
在大约十年前。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
想起那个……造成我跟姊姊离异的,母亲的外遇对象的身影。
我的母亲跟亲生父亲,两人相差10岁。
母亲是写真偶像出身的演员。
亲生父亲是有一定规模的出版社的编辑……记得应该是这样。
我不清楚两人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但他们在母亲22岁,父亲32岁时互许终生。
母亲趁著结婚宣布息影,之后生下我跟姊姊。
在我记忆里的家族肖像,也曾经是一幅幸福的团圆光景。
当时我深信,那样的景象永恒不变。
但……如今回想起来,那也许是一桩不登对的婚姻。
我们成长到懂事的年纪时,母亲依然保持著年轻貌美的光彩。
那对小时候的我们来说同样是种骄傲,而每次被人夸赞长得像母亲,更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相较之下,父亲相貌并不突出,桌前办公的生活也让他体态松弛,才三十过半发线就开始后退。
关于这件事,他本人似乎也很在意。
而不知是否因此对总是年轻貌美的母亲感到内疚,让父亲成天埋首于工作里,试图以金钱弥补。
印象里他不只晚归,甚至还常常跨日后才回到家里。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工作很忙。他在为我们努力工作。
之所以对独缺父亲的餐桌上这样的对话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它重复过太多次吧。
之后……随著父亲不在家的时间与日倶增,某人取而代之地经常现身于一家人面前──那个叫做高尾隆史的男人。
喔,你们叫晴香跟时雨吗?都跟妈妈一样是美人呢。
高尾隆史。
最近电视剧里也常看到的实力派演员。
我们两姊妹头一次跟这人见面,应该是在母亲演员时代的朋友所主办的BBQ派对上。
父亲没回家的周末。
我们被母亲带去参加那个派对,她跟我们介绍这个人。
当时的高尾应该刚过二十岁,或者是还不到?反正就是接近这年纪。
中性的容貌,细致的肌肤。
泛红的发丝,营造暖男形象的蘑菇头发型,充满时尚感的耳环。
这样的他对肌肤与指甲的保养也毫不疏忽。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原来男生也有这么漂亮的人。
而他的谈吐也跟外表毫无落差,因此姊姊也相当亲近他。
但我从头一次见面起,就对他没有好感。
我就是没办法喜欢他。
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我虽是小孩,却已经对母亲与高尾之间的距离感到有些突兀。
而这样的突兀感,随著高尾开始待在我们家中而跟著增强。
每当面对他时,原本那个最宝贝我们的母亲,眼里彷佛再也看不见我们的存在。
……而如此大胆的幽会,当然不可能长久。
没多久,母亲的外遇就被父亲发现。
但我并不记得他们有太多争执。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觉得自己对母亲亏欠太多,连想认真动怒也气不起。
若当时父亲明确表态,警告母亲甚至是以暴力相向,也许都能带来更不一样的结局。
甚至搞不好母亲就是抱此期待,才会毫不掩饰地与人一再幽会。
……时至今日回想起,多出不少新的发现。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事到如今已无从确认。
带来的结果,两人离婚了。
曾以为恒久不变的家族瓦解,我跟著母亲,姊姊跟著父亲,各分东西。
当然,事后母亲回去找外遇对象高尾──而也理所当然地,会跟有两名子女的人妻外遇的男人,不可能会是什么好东西。
还不是因为你是人妻,我才会有兴趣。如今离婚了你就只是个人老珠黄又带了拖油瓶的女人,少不知好歹地跑来烦我!
这是高尾最后丢给母亲的话。
母亲哭哭啼啼了好几天,我只能心冷地看著这样的她。
心想她毁了整个家庭,拆散我跟姊姊,把周遭弄得一塌糊涂,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行径。
从那之后,我就对恋与爱,诸如此类少女抱持的幻想再无兴趣。
不只当时,现在也一样,今后也无意矫正这样的心态。
要当那种滑稽喜剧的主角,我绝对敬谢不敏。
「呼~打得真痛快~」
「结果时雨的分数遥遥领先耶~」
「想不到我竟然会有保龄球输人的一天。好恨啊~」
「哈哈!相仔你就只有跟女生一起的运动比较厉害而已啦。」
打完保龄球,一行人离开游乐场,走在通往车站的天桥上。
时间是晚上19时。
随著夏季将近,下山的太阳拉著渐长的尾巴,在夜幕里燃著晚霞。
再过不久,天就会暗下来了。
但像他们这样的人种,可不会因为天黑就宣布解散。
而话题也理所当然地,切换至晚上该上哪儿玩。
「欸欸,接下来怎么办?」
「还会怎么办?星期六的晚上当然要来点这个啊~」
「「「内行!」」」
从后方挺到前头的其中一个男生摆出像是把什么一饮而尽的动作,其他人也浮夸地表达同意。
当然,那指的绝不是珍珠饮料。
……但,这件事我可就不太想捧场了。
以我的年龄这样讲其实理所当然,但我不曾喝过酒类。
既然连喝醉了可能会变得怎样都不清楚,我实在不愿在他人面前喝酒。
这不是怕给人添麻烦,而是不想在他人面前露出破绽。
他们今天专程来围捕我这只猎物,盘算的不外乎是将我拖进他们的圈子里并以酒灌醉,接下来就能为所欲为。
对那些与年龄相符而放不开的端庄少女,这或许是立竿见影的攻陷手段。但是──
「那大家先去超商一趟后再去阿正他家吧。时雨你当然也会来吧?」
这次的情况,我一开始就是为此而来,没必要多此一举地跑这种杀死脑细胞的程序。
……我从刚刚到现在,已经把该跑的步骤全都跑完了,有充分藉口谎称自己对相泽有好感。
时候差不多了。
还是趁早把相泽一个人带走吧。
只要由我主动邀他,对方也能省掉跑这程序的力气,照理说不会拒绝才是。
盘算好的我,转过身子面向相泽。
「那个,相泽────────咦?」
瞬间──
转身途中视野掠过的,天桥底下的公园里头的景象──
带给我某种,像是被雷击中的强烈震撼。
视野扭曲歪斜。
心脏要命地开始剧烈骤响。
全身像是进三温暖般渗出汗水,身体却像是连骨干都寒冻颤抖。
好、恶心……
手忍不住摀到嘴上。
内脏像是整个被翻搅了一遍。
肚子里像是有什么比胃酸浓上几十倍的东西在滚滚沸腾。
而且,眼看就要从嘴里吐出。
然而──
这是、什么──
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像这样──
「嗯?怎么了?好啦,一起走吧,时雨。我们大家已经是死党了不是吗?」
「……………………」
「时雨?你在看哪里?」
「……抱歉,我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咦咦~!小雨你刚刚不是还精很好吗!」
「就是说啊。你是高分少女耶,哪有说走就走的~」
「安啦安啦,我们不会喝那种太辣太呛的。」
「对啊对啊。夜晚才刚开始,接下来才正要嗨耶~」
「──好了啦你们。」
板著脸制止伙伴们的,是相泽。
「她脸色是真的不太好,你们就别勉强她了……不过脸色这么差的话搭电
车也很吃力吧,时雨?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慢慢休息,我带你去那地方好了。」
说完,相泽将手绕到我肩膀上。
看来就算我不照行程走,他也打算来硬的。
……我对爱与恋之类毫无兴趣。
觉得那是世上最无益,最该唾弃的玩意儿。
因此当然地,我对自己的纯洁并没有什么矜持。
反正迟早有一天,会栽在谁的手里。
那么对象是谁,其实问题并不大。
甚至即使对方是异性关系糜烂的渣男也一样。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啊啊,但是现在──
一想到他的气息将吹上我的头发──
一想到他的指头将碰触我的身体──
一想到他下流的欲望将冲著我的身体倾泻而来──
这人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作呕到忍无可忍。
「那么我们走吧。别担心,我会用最温柔的方式照顾你的,好吗?」
「…………我不是说………………了吗……」
「咦?什么?我听不见你说的话。」
搂住肩膀的手更加施力。
紧紧扣住的指甲像是在宣称,他不会轻易放人。
但与那同个瞬间,我的身体早已经动了起来。
身子蹲下解开相泽的搂肩,身子顺势横向回旋。
高度几乎贴地的一记水平踢腿扫上相泽的脚底,他的身体于是朝地面倒下。
我则是重新起身并抬起腿,紧接著对准躺倒在地上的他,脚跟狠狠地砸向脸旁。
高跟凉鞋的鞋跟承受不住威力,在相泽的脸旁应声折断。
突如其来的暴力让相泽哑然无声,我则是对著他咆哮。
「我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他们,并没有再追上来。
大家被时雨的咆哮给吞没,现场气氛跟著冻结。
等到众人终于解冻,她远去的背影已经渐渐缩小。
在回家途中的上班族,以及站前补习班学生的人群喧嚣里,相泽的朋友们聚集到他的身旁。
「喂,相仔你不要紧吧?」
「吓死人了!她是怎样?突然就抓狂,哪里像什么千金小姐的样子!」
「接下来怎么办,相泽?要去把她追回来吗?」
「喔?逮人吗?要把她逮回来吗?」
但,相泽对这主意摇摇头。
「不,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一开始就觉得出手像是在打空气。再说……」
「再说?」
「被她这样…………还挺痛快的。」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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