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点点头,那叫小英的姑娘叫了声:「姑姑!」爬过了那艘船去。
灰袍老者又道:「当今天子崇道,临安城各大道观的道爷,我等小民都得罪不起,莫说借船游玩,便是将小船强取了去,也是常有的事。
两位肯赐还小船,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当下又连连敬酒,我和左小琼忙谦声相让。
说话间,忽听得一阵水声摇响,外头远处一个声音大叫:「可找到偷船的小贼啦!」语音一落,船舱里的气氛顿时十分尴尬。
只见舱外七八只小船相继靠拢过来。
当首一只船头站着两人,前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壮实少年,粗眉大眼,正向我和左小琼打量。
我和左小琼对视一眼,不知他们欲作何纠缠,倒也并不惊慌。
灰袍老者陪笑道:「来的都是我的子侄辈,失礼之处,莫怪!」朝舱外喝道:「两位小道爷只是借船一游,无须大惊小怪!年儿,快向两位小道爷陪个不是!」那叫作年儿的壮实少年嘀咕道:「不告而取便是偷,我还说错了不成?……我姑姑呢?」见灰袍老者瞪视着他,拱了拱手,也不搭话。
灰袍老者望见少年身后一人,喜道:「留石公也来了么?些许小事,又劳烦留石公,当真过意不去!请上船稍坐。
」少年身后那个中年汉子,深目阔唇,粗衣长剑,稳稳站在船头,淡淡扫了我和左小琼一眼,道:「九叔,如今的道士可真风光啊!」灰袍老者尚未答话,左小琼「咯咯」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对着我悄悄耳语:「我们是道士吗?哈哈!」那叫做「留石公」的中年汉子脸色一沉,喝道:「我敬两位小道士一碗!」一剑探出,「哆」的一声,剑身搭在灰袍老者身前的碗沿,那酒碗旋飞而起,绕过我的脸侧,往留石公飞去。
使的似乎是借物传功的腾挪气劲。
左小琼棍剑追出,托住碗底,酒碗在剑尖滴溜溜的不住旋转,笑道:「还未斟满,急什么?!」手中一缩,将酒碗托回。
我将一手按在酒坛侧面,笑道:「我来斟酒!」坛中射出一股酒水,高高划起一道弧线,落向碗中,酒碗急旋,却一滴未溅,稳稳斟满。
灰袍老者与船上其它人看得目瞪口呆,船娘和小英也探身舱外,小英更是移步近前,惊地睁圆了大眼,嘴儿半张,一张清清白白的小脸儿生动好看。
左小琼剑上酒碗忽的停住,碗中酒水凝结成冰,冒着寒气,剑往前送,道:「可惜酒却凉了。
」留石公道:「不妨!」伸手去端酒碗,那碗如焊在剑上一般,一时搬动不得。
留石公脸色一青,捧着酒碗的双手忽地冒出一团火来,欲将碗中酒水煮化。
他掌中生火,却浑若无事。
不一刻,碗中酒块边缘滴水欲融,左小琼运劲一震,碗中冰块「喀嚓」一声碎了,从碗中激射而出,扑向留石公脸庞。
留石公大嘴一张,散开的碎块倏地聚收口中,「咯吱」「咯吱」嚼动起来。
留石公一边口中嚼动,一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热天嚼冰,正可一消胸中火气,痛快!痛快!」左小琼笑道:「贵教一团热火,为天下世人而着,消去了岂不可惜?!」一语既出,留石公脸色大变,四下里人群耸动,随即鸦雀无声。
灰袍老者颤声道:「留石公……你……你当真是拜火教中人?」拜火教又名摩尼教,福建路称其为明教。
唐时由波斯传入中土,北朝(北宋)年间曾起兵造反,朝廷称其为魔教,数百年间从未中断过通缉追捕。
我听师尊说过,拜火教自称扶危济困,「一团光明火,为天下世人而着」,但因不容于世,行事甚为诡秘。
传言纷杂,久而久之,寻常人闻之色变,难怪那灰袍老者如此害怕。
留石公傲然道:「正是!」向左小琼注目良久,厉声道:「你是何人?!怎识得我的来历?!」左小琼道:「贵教张三枪你认得么?去年他曾上灵河向我师尊求教。
」环目四顾,笑道:「我以为你们是一路的,这下子可鲁莽啦。
」留石公缓容道:「张右使正是家师。
原来你是御剑门下,怪不得,怪不得!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随即又打眼向我望来。
我朗声道:「在下龙门弟子!」心想如今师门离散,我若不亮出龙门的名号,在江湖人眼里我们龙门岂不渐渐消失了?留石公道:「我见铁索断痕剑力非同寻常,特此跟了过来,原来是御剑门和龙门弟子在此,在下可来得多余了!」灰袍老者忙跪下道:「多谢留石公热心相助!」又向四周道:「大家听着,平日里留石公多次救护咱们,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四周船上人齐声应道:「是!」留石公淡然凝视灰袍老者,道:「九叔,你为何下跪?怕我日后会加害你们么?我平日帮助你们,只是出于我教扶危助困之宗旨,可没别的意图!」灰袍老者连连点头道:「是,是!」留石公不再多说,叹了声:「告辞!」飞身上岸,忽回过头对我说:「在下获知全真教欲对你们龙门不利,可得小心了!」我张口欲言,留石公的身影倏忽间已去得远了。
灰袍老者朗声道:「大伙这便散了吧!」众人听命,各自散去。
船娘将双橹摇得几下,手儿放慢,忽停在那儿,我心下一阵狂跳。
船娘侧身望来,道:「爹爹!我走啦!」眼波陡然凝注于我脸上,深深一望,又道:「两位……道爷,小女子多承……多承关照,这便告辞了!」我一呆,我甚至连她的名儿都不知道,往后向哪寻她?见船娘眼儿低垂,仿佛在寻思还有何话说,一会却缓缓转过头去,摇动双橹,耳边的一束发丝,似乎诉说着未尽之意,向后一飘一飘。
湖中只剩我、左小琼和灰袍老者,几人重又坐下。
我见灰袍老者欲言又止的情,忽然想到,船娘虽去,却可探知老者的居处,便也能找到船娘了,心下登时一松,笑道:「老大爷,怎么了?有事请直说。
」灰袍老者低声道:「我见两位法力高强,本不该多嘴,只是……只是如今那全真教在临安城势力极盛,两位千万避着他们些才是。
」我正欲探听全真教情况,忙道:「哦?全真教本属北方教派,为何却在临安城有如此势力?」灰袍老者叹道:「朝廷历来崇道,临安城原有五大道观:供奉真武帝君的佑圣观,供奉五福太乙的西太乙宫、供奉五祖的栖霞观、供奉元始天尊的宗阳宫和传习五雷法的洞霄宫。
不知为何,原属金丹南宗的栖霞观近来入住许多北方来的全真道士。
这全真道士颇得皇上信用,出入则车马横行,与百官争道,寻常百姓更是不敢招惹他们。
又有传言道全真教在北方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