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也彻底得罪了。丁小琴抹了抹额角的汗。
「管他娘的,先过关再说……」
「母老虎」是丁小琴的「终极武器」,前头如果秦伟忠不营救,她打算搬出来试试自救。
此时秦伟忠傻愣在这儿,盯着丁小琴看,眼都不眨。
不知是被她的泼辣吓到了,还是被她的美貌迷住了。
「叔想看到几时?」丁小琴发话。
秦伟忠回过神来尤为尴尬,立马把身上的衫子脱下来递给丁小琴。
「这是……」丁小琴话未说完,秦伟忠撂下一小包东西就走了。
她披上秦伟忠的衫子,打开油纸一看,里头的红粒粒满满当当。
原来是一包酸棘子。这附近最是丰产,儿时的她常来此边摘边吃。
她捏一颗丢进嘴里,酸甜开胃,还是熟悉的味道。
去了省城半年,那段情亦犹如这小小的红粒粒,一半甘甜,一半酸涩。
不做多想,此处不宜久留,丁小琴丢一把入口,裹着衫子、夹着裙子、嚼着棘子就往家里方向走。
灶屋里还存着「老爹嫁女」得的三斗白米呢。
为此,她和老爹决裂,老爹还被人捅死了,可不敢浪费了。
她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在省城她已经连着几天只吃一个馒头充饥了,就为了省下票子坐上汽车回家。
那位带她去省城的知青——周楠生,半月前已与她分道扬镳,哪怕她什么都给了他,依旧无法挽回这段感情 。
屯霸刘永贵没说错,她与知青周楠生钻过高粱地,但那时她害怕,不敢,完璧归家。
而这次浪漫的「逃婚之旅」让她丧失了理智,半推半就间她也不知道算不算真成事。
她害死了她娘,从小没娘教,只有爹带,何谓男女,她不懂,只能任由周楠生引导、摆弄。
结果命运也被他操纵,她被他丢在人生地不熟的省城自生自灭 ,靠着打零工捡垃圾维持着生计。
若不是碰到同乡,得知她爹被张三癞子捅了,她还不会回家。
若不回家,她也不至于差点死了……
第四章严队长要母女通吃?丁小琴差点死逑了。
在被屯霸刘永贵几人调戏之后,她被人丢淀里头去了。
调戏她的是几个糙老爷们,而丢她下水的是这几个糙老爷们的娘们。
她们早看她不惯了。
在丁老爹还没被划破肚皮死得像只野狗前,由于丁小琴的相貌她们总对她品头论足 。
「一双杏眼最是风骚 ,勾得我家永贵恨不得爬她床!这样的狐媚子,最好是赶出屯子。」
「就是嘛。你瞧她细皮嫩肉 ,那小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严队长居然安排她搞养殖,她懂个逑?!真是滑稽。」
「她养殖便养殖吧,喂鸡喂鸭、养猪养狗就是了,她非撅着个臭腚,扭着个水蛇腰,做给谁看?」
「给养殖场的老少爷们看呗。你没瞧见她一干活,那些个色坯子都停下手来,流着哈喇子,盯得死死的。」
「这样的祸害就不该留。应当和她娘一样,早死早超生。」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娘就是个未婚先孕的货色 ,她能有多贞洁?」
「还有这事儿?」
「你不晓得?」
「我到哪里去晓得?」
「你没听屯子人说严队长和她娘有一腿吗?」
「啊?!还有这事?」
「乖乖,都传遍了,说严队长要母女通吃。」
「我呸!什么糟践东西!恶不恶心?」
「恶心,真恶心。」
「究竟咋回事儿?」
「好像是说她娘有了她后,严队长正要上省城读书,她娘大着肚子嫁给了丁老汉那头蠢驴。」
「哦哟!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头一次听说!」
「丁老汉可真是冤枉!」
「欸嘿嘿!我咋听说的是严队长想要了这丫头,才处处优待她。明显的包庇嘛……」
「哼!要是严队长还给她开小灶,我就去乡公社告他一状,让他提包袱走人!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生产队嘛!」
「别啊!严队长多好的!」
「好?我看你是觉着那厮长得俊吧!」
如此对话,多得很,丁小琴从小听到大,诋毁、恶意、诽谤如影随形。
谁叫她家是破落户而她又天生丽质,谁叫她的出生害得她娘血崩而亡 ,失去了庇护?
「娘一定又温柔又泼辣。」
对她温柔,对对她嚼舌根的婆娘一定很泼辣。
娘会怎么做 ?丁小琴一直在脑中想象。
她想学娘,可她认为自己是个怂包,面对流言蜚语不会站在村口叉着腰骂娘,让人知道她是不好惹的,她只会搓着衣角默默走开,任人在她身后叽叽喳喳。
同样的,面对「咸猪手」和言语骚扰她多数只会逃避。
这一次破天荒,她狠狠拍开刘永贵的手,呼了他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而此前,她做得最出格的事就是和插队她们村的知青周楠生好上,还跟他跑了。
「原来爹不是被我气死的,是被张三癞子捅死的。」
当从同乡口中得知丁老爹的死讯,这句话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她居然有点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害死老爹的人!
「爹,我有脸回家了。」
这次被秦伟忠解困之后,丁小琴没有急着找到队上去接她爹回来安排后事,而是匆匆回到了自家院子,找到了白米,做了锅白粥一饮而尽。
她需要吃饱饭才有勇气面对自己死得透透的老爹。
「爹啊……莫急……」
她用衣袖抹抹嘴,终于落座,发现这是秦伟忠的衫子,遂脱下来换了身衣服,把衫子洗得干干净净晾了起来。
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小院子也破破烂烂,大半年没住人,杂草都快长进来了。
可这儿却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夏日里,她爹会在院子里摆上竹篾床,用井水抹净,让她睡在上面透心凉。
而冬日里,院子里的积雪老爹不会及时清理,而是让她在雪里打滚,玩得浑身是汗才把她拖进屋在煤炉子旁帮她换上干净衣裳。
院前的大槐树也承载着十八年来的所有记忆。
只是到了豆蔻年华,那上面便不再是和小伙伴们爬上爬下的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老少爷们挂在上头对着院子里张望。
往往这个时候,她爹会拿一根长长的竹竿对着老槐树的枝衩又撮又打,像打核桃、打枣子一般,打下一个个鬼迷心窍的粗鄙汉子。丁小琴想到此处不禁一笑。
现如今,好的坏的都成了家的回忆了。
「还是家好啊……」
出去了才知道家有多好。
知青周楠生把她带回了他在省城的家,那个叫做 「筒子楼」的地方。
几户共用灶屋、厕所,拥挤不堪,让从小在田埂地头间四处撒野的丁小琴极不适应。
「回村了不用勉强去适应了……」
可家中也空无一人了。
一阵苦涩袭来……丁小琴内心五味杂陈,这一下她才发现自己彻底成了没爹没娘没有爱人的「孤魂野鬼」。她呜呜地哭了。
在到家前她多少还是抱有半点希望的,可现实……
现实将她脆弱不堪的「希望」击得支离破碎!
爹真的走了!那院中地面上尚残留着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
「爹!」丁小琴跪在地上泪眼婆娑,轻轻抚摸着那滩干了的血迹。
「闺女啊……」熟悉的声音悠悠传入丁小琴耳中 ,直抵她心底。丁小琴欢喜雀跃,回头朝着声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爹」。
「欸!」他同样高兴地答应。
可当丁小琴转头,脸立马就掉了下来。
「你不是我爹。」她冷冷地说,语气里尽是寒冷与失望。
「你不要动不动叫我闺女。」
「……」
「我爹姓丁 ,我也姓丁 ,我是丁小琴,不是严小琴!」
原来来的是严队长。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丁小琴觉得奇怪,自己刚进屯子,刚脱离窑洞 ,怎么严队长就收到风跟了过来?
难道是那几个泼皮无赖?他们有这么好心给严队长通风报信吗?
才不会!他们恨不得她落单,好欺负她!丁小琴冷冷地哼笑一声。
「是秦伟忠偷偷告诉我的。」
「叔?」
「嗯。可能你与他不熟 ,会觉得他生人勿近有点儿古怪,实则他很热心肠的。」
「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因为住得近?」
「无论住得近还是远,反正没说过一句话。只知道他与我一样,被村里人不待见,同是天涯沦落人。」
「小琴……」
「别叫我名儿……」
「那叫啥?闺女不让叫,名字也不让叫,那我该叫你个啥?」
「你别和我说话不就得了。」
「……」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你爹那头……」
「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丁小琴几乎是在咆哮,「都放半年了,多等一天咋了?」
「早一天是一天……老丁他……」
「别说了!」丁小琴长吁一口气,把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随后淡淡地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要准备个啥?」严队长说得轻巧,「有我在,手续那些没问题。」
「我怕的是手续繁琐吗?」
「冻库的费用我已经让队上去缴了。你们父女都是公社社员,遇到困难队上会帮忙的。」
「我怕的是没银钱吗?」
「那你怕啥?」
第五章他吻了过来丁小琴怕啥严队长都看不出来,可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严队长……」丁小琴强忍着泪水 ,说:「请你出去,我想静静。」
严队长见到丁小琴脸色难看,猜想自己大概说错话了,便安慰道:「小琴,有啥咱都不怕,爹在呢……」
「爹已经死了。」
「那我……」
「滚。」
「……」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严队长没法,依照「指示」匆匆走了。
结果他才刚走,丁小琴独自静静的想法再次落空。
不仅落空,来者还把火盆一脚给踢翻了——丁小琴给丁老爹烧钱纸的火盆,哐当一响,在地上接连打滚。
「小贱蹄子!我让你烧!」
来人进门就恶言相向。
火盆里的黑色灰烬散落一地,风一吹,轻飘飘的黑沫飞舞起来,飘得满院子都是。
「谁啊这是?!」丁小琴莫名其妙,抬头一瞧,发现是屯霸刘永贵的婆娘,她瞬间明白了。
这母老虎是个陈年醋坛子,随时会由于她男人说的一句话、做的一件事儿而把醋坛子打翻。
此刻她带着七八个村妇上门找茬,丁小琴心想恐怕是前头刘永贵在窑洞调戏她的事儿传到了母老虎耳中 ,母老虎跑来兴师问罪了。
「老娘听说那死鬼说要要了你这狐媚婊子?真的假的?」
听到问话丁小琴扶正火盆,拿起扫把扫纸灰,没有搭腔。
「哑巴了?吱声啊!」
「婶儿该问自家男人,怎么跑来问我?」
「你就回答有没有?」
「婶儿听哪个嚼舌根的说的?」
「冯二狗子最是耳尖目明,他能听错?」
「他怎么不会听错?」
「你甭在这儿绕弯,乖乖答老娘的话!」
「答啥话?婶儿跑我这儿来撒野算啥?」
「撒野?好,老娘让你瞧瞧啥是真撒野!」母老虎就是两巴掌打得丁小琴一个踉跄。丁小琴懵了。
接着又是一脚,丁小琴直接被踢翻在地。
她想求救,可屯子上只有严队长一人会不留私心地帮她,她清楚,可……可刚才她喊他滚……
「把这厮给绑喽!」母老虎一声令下,村妇们七手八脚把丁小琴捆成了颗「粽子」。
「放开我!」丁小琴急了,「你们这是干哈?」
「为民除害!」母老虎横眉冷对,命令几人把丁小琴抬走。
村妇们用根粗大的竹竿从丁小琴被捆绑的手脚间穿过,像抬野猪似的把她抬了起来。
「去哪儿?我劝你们最好把我放了。不然闹到队上去大家都不好看。」
「你勾引爷们,不好看的是你!」
「我刚死了爹怎么会勾引爷们,你们造谣也得有点谱儿……」
「死了爹咋了?了不起啊?老娘送你去见他!」
「你……」丁小琴话未说完,母老虎脱下臭袜子就塞进了她嘴里,把她臭昏了。
等醒来,丁小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竹篾篓子里。
透过竹篾篓子诺大的空洞 ,她看到村妇们冷冷的目光。
这昭示着她们已经下定决心要怎么做了。
「你们这是杀人……」
她终究是低估了女人们的嫉妒心。
或许不止嫉妒,还有屯子上女人的戾气。
「谁让你招惹爷们的。」这就是她们的理由。
可明明是她们的爷们觊觎她、骚扰她,却把罪责加在她身。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丁小琴觉着可笑。
「或许你真是无辜的,没勾引过任何一个。」母老虎凑过来低声道:「但我们不可能把自己的爷们丢下水去,所以……下辈子投胎投好点。」
「你会后悔的!」
「且看吧。扔!」丁小琴听到「扑通」一声,顿感浑身冰冷!
她被村妇们实施了私刑,旧社会常用的「浸猪笼」。
她无法相信,今时今日还能发生这种事,而且这种事还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们敢……」
话未出口,水淹了过来,她沉了下去。丁小琴从小在淀畔长大,水性极好,但是这次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竹篾篓子遇水扯不开,里头还装了石块。
看来她们是有备而来,打定主意要置她于死地!丁小琴后悔莫及!后悔当时把严队长骂了出去,不然,她们绝不敢动手!
「不……今天不成,她们明天还会继续……」
终究无法逃过这一劫。
她气息越来越弱,没法纠结村妇们到底会如何做 。
她心里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也好,她想,这样就可以在下面见到娘和爹了。
「爹,对不起,没有替您收尸 ,我们父女俩只能靠严队长帮忙了……」
她忍不住呼吸一口,可惜没有吸到半点气,进到鼻腔、口腔里的是大量的水 。丁小琴呛水 ,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陷入进深深的黑暗里。
「原来这就是死呀……」死是无尽黑暗,而黑暗之后来了一束极其明亮的光。
她试图睁开眼,发觉四周亮堂堂的空无一物。
「咦?水呢?」
她依旧如同泡在水中那般漂浮着,心中却与往常不同。
此刻的她了然清明、毫无杂念,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详。
「原来死是这样的,不悲不喜、毫无感觉……」丁小琴看到白光中悠悠飘来一人。
「怎么会有人?孟婆?」丁小琴没想到自己死了依旧像一名问题少女,犹如生前,她因为貌美而令屯子上的妇女们不安,骂她是破鞋、贱蹄子,于是她真的破罐子破摔,和知青钻高粱地,去淀里鸳鸯戏水 ,还私定终身跑省城结婚。
她的出格让她们有了正当理由丢她下水 「浸猪笼」。
如今,她在黄泉路上看到漂浮的人近在咫尺,好奇心驱使她想瞧个仔细。
「这谁啊?」
她端详,发现那人的脸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转眼从平静祥和的光束里回到了竹篾篓子里。
周遭是冰冷的水 ,口中是憋着的气,好不难受!
没死 ?
没死比死还糟糕透顶!丁小琴快憋不住了,逐渐沉到了水底。
又是一个「扑通」,水中的她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抬头看到一串白色水泡环绕着什么从「天」而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人手执着割猪草用的镰刀三下五除二即把竹篾篓子划拉开来。
他动作麻溜,手起刀落,好不潇洒,看得丁小琴忘了憋气,吐出一串泡泡,仿似一条可爱的小鱼。
他一个干脆的拉拽,丁小琴终于脱离开竹篾篓子的束缚,被他抱在了怀里。
不止如此,他低头一吻,略显粗糙的唇贴在了她嘴上,惊得丁小琴瞪大了眼睛,想挣脱开他的怀抱。
可她被他箍得紧紧的,那雄壮力道让她极其被动,却莫名其妙激动。
还好,他没如同知青周楠生那般两唇一接触就迫不及待地把舌头伸进来撩拨,他只是朝她口腔里、肚里吹气,使她不那么憋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