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点怪,但就是这种感觉。”
“她失忆了。”
母亲失去了与我有关的所有记忆,确切来说是所有超出正常母子关系的举动或记忆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精准切割分离。我旁敲侧击的多次询问母亲,得到的答案都是止步于进浴室前,之后的记忆便是断层般消失无踪。
得知这一近乎绝望的真相后,瞬间想到了那天之前似乎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反复确认后的结果就是,如我预料到的一样,不止是那天,所有和我有关的暧昧记忆,除了空白一片再无其他。
“什...什么!”李红英激动的坐直了身体,音量不由自主的提高。
“虽然难以置信。”我无力的抱紧小腿,一想到这些事,心情烦闷不已。“但事情就真的在我眼前发生。”
“去过医院吗?”传达出的信息,使她消化了半天。
“你觉得呢?”
当然去过,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周末就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各项指标正常到连医生都感叹身体机能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女人。
“怎么可能呢?”李红英还是不敢相信,一个既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没有受到伤害的人,如何做到不借助外力失去部分记忆呢?
“唉。”李红英拍拍我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我认识几个脑科方向比较权威的医生,要不要帮你问问?”
“不用了。”
指甲扣紧掌心,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种非理性的未知变化,轻易无法逆转。最关键的是,这种变化会不会对母亲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目前来看,姑且算是安全,可没人能保证未来依旧安稳。
我坚信至今为止的超现实经历的根源和最终的答案,始于我大脑中的“人妻拯救系统”。唯有彻底搞清楚它的来源,我才有把握弄清楚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吧?”李红英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伤感表情。
“我还没那么脆弱。”
李红英张嘴想要安慰我几句,却被我挡了回去。
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安慰。
母亲的失忆不至于对我有如此大的打击,我失落的是这段本应该属于两个人的珍贵片段竟变成了我一人的独家回忆。
沙滩上精心堆砌的沙堡,被突如其来的海浪打翻。可笑的是,海浪的本意不是为了摧毁,只是世间运行的规律本就如此。
冥冥之中好似什么东西在阻止我和母亲,命中注定的宿命感再次侵蚀我的内心。
“行吧。”李红英戴回墨镜,撩了撩头发。“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二人世界?”我讽刺的重复了一句,那种东西在母亲失去记忆以后就不复存在了。
她不以为然的抬起头,看向远处。
“学校见。”李红英似乎真的不是特意为了母亲而来,她的行动一向无拘无束,没办法预测出下一步。既然她想要离开,我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嗯。”
眼见着李红英簇拥着周围火热的目光,远离我的视线尽头。
......
“她人呢?”
母亲拿着防晒霜四周张望。
“有事,先走了。”
“真奇怪。”
“别管她了,好好享受我们的。”
海风随着洋流漂洋过海,咸腥的气味窜入鼻孔,刺激着黏膜不断收缩。
我深吸了一口气。
“需要帮忙吗?”母亲站在遮阳伞的阴影下,我指着她手中防晒霜。
“拿防晒霜的时候,随便涂好了。”
“这样啊。”我遗憾的说道。
“怎么?这么想占妈妈便宜?”母亲俏皮的护住胸口的大片雪白,玩笑道。
“哈哈,没有。”我摆手解释。
母亲笑笑,坐在我的身后。轻柔的将防晒霜挤到掌心,涂抹在我的背部。
“妈...”清凉的触感让我全身毛孔张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别动!”她的呵斥让我冷静下来,任由母亲涂抹。
“刚刚跟你老师聊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小事。”
“其实是关于妈妈的吧。”
我身体僵硬,发现今天的母亲敏锐的过分。
“嗯。”
“妈妈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吗?”
医院的诊断结果相比于我的一面之词或许更具有说服力,也难怪母亲会有这样的疑问。
“可能是我最近学习压力太大,想多了吧。”我口不对心的想揭过此事。
“骗人!”她埋怨的拍了下我的后颈,双手按在我的肩膀。“那段记忆很重要吗?”
“重要?”于我来说是毋庸置疑,母亲又是怎么想得呢?
“应该吧。”我模糊的回答着。
清甜的气味,沙粒摩擦的沙沙声。
“对于我来说,应该是段非常美好的记忆。”母亲歪着脑袋,在我的身侧思索片刻,继续道。“我不清楚发生过什么,这幅身体却告诉我那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回忆。”
“你说呢?”她环抱膝盖,将脑袋靠在上面,认真的等待着我的答案。
回忆是列不停向前的火车,每次靠站总是随意的丢掉不想记起的,又在下一个站台填满新鲜的。遗忘并不足以抵挡时间的剑刃,但那些刻在骨肉里的深刻情感却是上好的铠甲,面对汹涌的时光依旧历久弥新。
我坚信在逝去的过往中,即便把碎裂成齑粉的记忆挥洒在空中,得到的不止是虚无一片的空白,那其中一定会留下点什么。沁入血肉里的躁动,会和起伏的心脏一起鲜活跳动。我和母亲之间的印记,或许也在身体深处某一处心室里存放着。
“嗯。”
海岸线外的天际与海面的连接处,好像有疾风掠过。
我和母亲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