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总管挑眉打量了一阵匣子,说道:「去厅堂里看看。」
待我们从地窖回到厅堂时,花间派的女子们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唧唧喳喳
地围着阮总管想要将那充满了神秘感的木匣子打开。
匣子上的小铁锁只是象征性地添了一层保护而已,阮总管作为二流高手,轻
易地便将其扭断,然后打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填满了潦草的笔记。不过字都认得出来,合在
一起却颠三倒四的,看来是被刻意加码了。
阮总管皱眉问道:「严户曹,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小的与兄长想出来的密语。这些笔记上记载的都是小的当年与兄长在
赈灾案中做过的手脚。小的在来到青州之前只做过小吏,甚至没有过正式职位,
哪怕小的要去栽赃,捏造罪证,也无从下手,只能靠兄长对仓部和仓部官员的熟
悉与指示一条条地来做。」
阮总管似乎也明白过来了,托腮沉吟道:「你是说,这里面记下的都是只有
严觅可能了解的细节,对吧?」
「正是。此间的内容只要交给官府,甚至用不着黑鸦探或玄蛟卫,任何熟悉
当年赈灾案的宪司官都能判断出真假来。」
宪司是各府主管司法的部门,属于监司的一个分支。我记得濮阳的监察官叫
戴仁,还是我们的接触目标之一。不过他是濮阳的监司官,可能对越城的情况不
够了解。
阮总管一张一张地将纸张翻阅了之后,态度暧昧地说道:「确实很有说服力。
不过一切还要看这里面的内容到底够不够让严觅识相。」
严林山连忙出口打包票道:「阮总管请放心,当年此事牵连之广,实在是整
个东南的一大丑闻。只要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当今圣……皇帝必然会严查的,兄
长不可能会犯此风险。」
「呵呵,那么接下来就看你的能耐了,严户曹。若是此事有成,且不说过往
的罪孽一笔勾销,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阮总管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抑
扬顿挫地如此说道。
而一直到现在被刻意维持的压抑而令人焦虑的气氛也如天边云霾一样,被阮
总管夏风般的笑意扫尽。严林山自然察觉到了这份态度转变,喜出望外地扑倒在
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阮总管,多谢阮总管,多谢圣军!」
阮总管吩咐了几句之后,留下两个花间派弟子看管严林山,剩余的人则随她
离开。出了府邸后,一个唤作「柳儿」的娇小美人对阮总管问道:「阮姐姐,那
严林山明知道咱们打下濮阳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为何没有出逃呢?」
我和梁清漓也看向阮总管,这是个好问题。
阮总管笑道:「官员在城未陷时便逃离,那是朝廷大忌。真要这么做了,以
后肯定是要剥职入狱的。当然,小命相关的时候,也无法避免大把大把的官老爷
屁滚尿流地逃跑。这严林山自然也不是什么硬汉,所以我看他没有离开的原因是
错失良机吧。内城虽然城墙高耸,防御坚实,但城门一关,除非有高强的武功或
者天大的关系,根本无法偷偷摸摸地混出去。这四面高墙反而成了将这些高官一
网打尽的囚牢,真是好笑!」
花间派的女孩儿们一起笑了出来,就连我也觉得有些讽刺。回到烟雨轩之后,
阮总管将其余的人们解散了:「好了,待会儿我要去向何将军报道,今天大家就
不用再巡逻了。苏芮,张沛,你们且留下,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说。」
她招呼我们坐下后,神色和蔼地说道:「这次你们俩都立了大功了,更是为
咱们花间派的分量狠狠地加了把筹码,真是好样的。哼,不要看咱们门派在圣军
里好像很受宠似的,其实有不少人在背后恨不得咱们被踩进泥土里呢。」
阮总管顿了顿,继续说道:「咱们虽然都为圣教做事,但也不能忽略圣军中
的派系和权术平衡。唉,这些东西跟你们才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新人说,也许有些
不适合,但是只要你们认真为圣军,为门派干事,派里的姐妹们都会在背后支持
你的。」
梁清漓认真地应道:「奴家明白,这一切都是门派争来,而不是靠别人施舍
的。」
「好!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就放心了。待会儿我去向何将军禀报时,会顺
便为你们邀功的。钱财赏赐不在话下,甚至哪怕玉莲诀尚未修成,也能破例让张
沛直接调入青莲力士,传下几门厉害的武功。」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总管可知接下来何将军该会如何利用这份情报?若有
任何可以让在下出力的地方,在所不辞。」
阮总管摇头道:「这就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事儿了,不过你放心,如果何将
军用得上你的话,我们肯定会为你争取的。」
我恭维了几句表忠心,却觉得有些可惜。要是能够破译严林山的文件的话,
那么我便有相当的把握能够将宁王军引蛇出洞,来个将计就计。而且更重要的是,
若是能把握住严觅的死穴,那便能为梁清漓报仇雪恨了。
不过这最关键的环节,我倒是有该如何补上的主意,就要看我的空降援军什
么时候到了。我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梁清漓,有些担心。说实话,严林山的罪
孽,他所造成的伤害,终究只是我从梁清漓的诉说和资料里读来的,虽然觉得很
恶劣,很不齿,但情感上远远没有亲身体验过这些罪行造成的后果的梁清漓那么
真切。
梁清漓也许还会为心中复杂而澎湃的恨与仇纠结,但现在的我看到严林山这
种人只会觉得,该杀便杀,该抓便抓,多余的心思放在这种渣滓身上,都是浪费
生命。
「好了,今天你们便不必再去做事了,算是我提前给你们的小小奖励吧。」
阮总管笑了笑,然后起身去与一旁竖起耳朵的赵妃彤说话。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安抚媳妇儿一番。我拉着梁清漓回房后,将她揽入
怀中,坐在床上背靠墙壁,柔声道:「好啦,有什么心里忍着的,恨着的,都可
以说给我听听。或者,咱们就这样休息一阵,也是很不错的。」
怀里的佳人顺从地调整了一下位置,依偎着我,鼻音浓重地哼了一声,但没
有说话。我双手搭在她的腰间,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急促鼓动的心跳。那迅猛
的频率告诉我,梁清漓远远没有表面上显得的那么平静。
哪怕一个字也没有说,我也可以体会到梁清漓心中的愤恨和不平,与她对这
份安宁的眷恋。
不,也许在这个时候,在她只需要籍慰的时候,语言反而是多余的。
于是我并没有去刻意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闭上眼睛缓缓地抚着她的后
背,助她去消化那些激烈的情绪。烟雨轩内的人声隔着门板和走廊模糊不清的,
像是似远似近的背景杂音,逐渐地被恋人慢慢平稳下来的心跳声盖过。而她原先
有些绷紧的身躯,也放松了下来,舒适地躺在我的臂弯里,直到彼此的心跳同率
了。
小半个时辰后,在我以为她已睡着时,梁清漓突然开口轻声道:「夫君,奴
家方才看到严林山为自己性命哀求时,一点悲悯都没有,甚至只想往他脸上吐一
口唾沫。」
我吸了吸鼻子答道:「正常。这种人不值得被怜悯。」
梁清漓稍稍抬头看向我道:「但,奴家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偏激了?」
「不会,一点都不会。」我摸着她的脸蛋认真说道,「且不说他是直接导致
了梁家家破人亡的祸首,就看这个家伙干过的事,害过的人。你别看他卑微得像
个什么似的,磕头如捣蒜,其实他只是怕死而已。他今天表现得这么配合是因为
他愧疚,是因为他心有不安,有意忏悔了?怎么可能呢?如果不是小命受到威胁,
他巴不得那种肆无忌惮,倒行逆施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呢。」
「这种人从来只在乎一样东西,那就是他们自己。为了自己可以残忍地对待
他人,可以出卖他最亲密的族兄,更可以可怜巴巴地伏地乞求。说实话,我还担
心你会善念泛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呢,那样的话也许就真的没有人为死在他手
下的冤魂真心实意地去讨债了。」
「不会的,夫君说得对,能够明白那份罪孽,并且让他受到惩罚的人,只剩
奴家了。」梁清漓咬住嘴唇,继续说道,「奴家一直在想,梁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遭遇了灭顶之灾,爹爹娘亲又是为何而死的。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仅仅是
因为严觅怕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仅此而已。」
她微微颤抖,紧紧地攥着被单,嘶声说道:「而严林山这种腌臜的败类,残
害百姓时从未受到惩罚,竟然要等到被叛军俘虏,机缘巧合之下,才令他参与过
的滔天罪行被揭晓,才有可能因此被审判。奴家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严家,但
除此之外,也从未对朝廷的律法如此失望过。」
「若在奴家最需要的时候无法为梁家主持公平,那除了自己去争取,还有什
么办法能够伸张正义?」梁清漓将脸贴在我的颈间,恨声道,「严家有罪,那,
一开始未能发现纰漏,事发后又没能公平审判案件,反而令人屈死的朝廷,是否
也有罪呢?」
「哪怕是奴家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会太偏激么?」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说道:「不,一点也不。为什么受害者反而需要体
谅,需要为犯错者着想?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就算之后我们能光明正大地为梁家
和所有冤枉地因赈灾案被害的人们翻案,洗刷罪名,也无法挽回已经发生过的伤
害了。这是朝廷必须承担的责任,哪怕只是最寻常不过的百姓,也应该有对此追
责,愤怒的权利。」
梁清漓沉默了良久之后,认真地看着我问道:「夫君真的觉得,咱们能够让
大燕官府认错,反正拔乱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可以的。」
她吻了吻我的脸颊,悄声道:「那么,奴家相信夫君。」
第一百五十三章:交接情报
那天晚上,与梁清漓分开后,团队契约的群聊自降临以来第一次地被除了我
之外的人开启了。
「喂,周铭,我今天总算进城了,而且已经跟你那群同伙遇上了。那个姓孙
还是唐的家伙真的够小心的,逮着我问了好多问题,才勉强让我进了他们的住处。
你还在那青莲教的院子里吗?」
我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好!太好了!他们的情况如何?」
谭箐在摸进城之后,按照我的指示找到了我们一行人计划中的聚集地,一栋
被军部细作保留的小屋子。除了我和梁清漓之外的其他人,包括宋钊,都到此会
合了,并且在过去的小半个月里一直在打探消息。至于到底打探到了什么情报,
唐禹仁一点也没泄漏给谭箐这个外人。
「今晚你带我去这间屋子跟其他人会合,没问题吧?」
「放心吧,这个位面好像没啥能破解法术的手段,我一路过来还没被人发现
过踪迹。我十分钟后出门,你把位置共享给开了。」
这段时间我也考虑过要不要趁夜离开,去与唐禹仁等人见面,但是终究没敢
冒险。房间里两个室友不说,这院子里的护卫也看得相当紧。但是现在有谭箐的
配合,那偷偷摸摸地来去就容易多了。
大概凌晨时,罗威和肖山都睡下了,我则躺在床上思考今天审讯严林山时的
种种细节。
这时,我突然听到窗户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转头一看,黑暗中一张小
脸悬浮在空中,正对我呲牙裂嘴。若不是还有淡淡的月光稍稍照亮了窗外的景物,
猛地看到这么一张脸,我都会以为自己撞鬼了。
我将信将疑地传音入密道:「谭箐?」
窗外的那女子翻了个白眼,对我点了点头。饶是容貌完全不同,我也从那举
止神态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当然,还是超越空间的信物告诉我,眼前这人确实是
谭箐。
我指着不远处两个熟睡中的室友问道:「帮忙处理一下哈。还有帮我整出个
还在睡觉的幻象,再设置个警报术,谢谢。」
女子眯眼看了一下,指着他们悄声说了几句陌生的字节,然后又同样对我的
床铺施了个法术,我身旁便出现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男子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又吓了我一跳。这个初级幻象无论看几次,只要没做好准备,总会被惊到。
我翻出窗外,仔细看了看谭箐在此界的他我。细眉如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明
亮的眼眸有着说不出的慧黠,一身浅灰色的短衫与长裤,长发在脑后修成了两道
可爱的垂挂髻,甚是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可人。
谭箐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声念了几句咒语后,我和她的身
形便如同覆盖了一层无形无质的阴影一样,瞬间变得难以察觉。我们悄悄地找了
个偏僻的角落,翻过墙,来到寂然无声的街道上。
我传音道:「路上还算顺利吧?进城时有没有碰到麻烦?」
谭箐神色微妙地低声说道:「进城倒没啥的,来濮阳的路上反而遇到了些麻
烦,不过都被我解决了。之后再告诉你吧,今晚先把正事给干了。」
我们左拐右拐地避开了巡逻的兵卒,很快便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谭箐
带我绕到后门,掐了个手诀将法术解除,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啊?」
「是我,乔三妹。我带人回来了。」
乔三妹?我玩味地与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的谭箐交换了一个眼神。
门很快便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唐禹仁,或者说是顶着「孙贾」这张脸的唐禹
仁。他看到我之后,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总算来了,快进来吧。」
进去之后,发现这一行的同僚都没睡,纷纷围过来问好。秦喜直接跑上来重
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喜悦地说道:「好家伙,听宋钊说你和弟妹跟叛军进城后
我还很担心,但现在看来,你脸色好的不得了啊!」
我揽住他笑道:「可不仅是顺利进城,我和清漓有重大发现,往小里说能重
重地挫叛军风头,往大里说甚至可以直接夺回濮阳。」
周围的景伊和孙倩听到这话均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真守这小伙子则是一脸惊讶,反而是三个玄蛟卫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凝重起来。
唐禹仁带我坐下后,严肃地说道:「好不容易会合了,我们交接一下情报。
弟妹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待遇可比我还好,一个人住一间房呢。说起来,幸好我们带
她一起来了,不然的话还真没法抓到这条线索。」
于是接下来我详细地将我们俩人的遭遇,连带着这一路仔细观察总结出来的
种种叛军消息都给道来。唐秦宋三个专业人士不用说,听得十分用心,唐禹仁更
是时不时追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三个白道弟子也被这些切身体验过才能了解
的宁王军内部细节给吸引住,听得连连吃惊。
而作为重头戏的严林山,与其中的赈灾案秘闻,更是连秦喜和宋钊这两个见
多识广的玄蛟卫都为之色变。唐禹仁虽然为我探究过其中根底,但搜集的情报全
都交给我了,知道的不会比我更多,因此听到真相之后,眉头紧锁,眯着眼睛不
知在想什么。
而唐禹仁他们这段时间潜伏的成果并不多,最大的收获仅是和监司的戴仁与
仓部的李如风搭上线而已。不过这两人目前被宁王军的高手盯得很紧,尤其是李
如风这个仓部大总管,每天都要配合叛军整合后勤,管理粮草的工作,忙得很。
良久的沉默思考之后,唐禹仁首先开口了。他脸色阴沉地说道:「李如风和
戴仁都在叛军大棒加胡萝卜的手段下屈服了,陈沐恩直接生死不知。无论是虚与
委蛇还是彻底变节,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但绝对不能信任他们。两人也只是以为
这是隐藏在濮阳的军部细作与他们接触,除了传来一些何逸云的琐碎消息,让我
们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何定远确实就是「银狐」何逸云,铁心门的嫡传,在朝廷留有档案的黑道高
手。此人与李天麟,宗勤大师属同一辈的中生代人物,文韬武略非凡,在黑道式
微的燕朝武林不知从何时与宁王军搅合到一起去了。只不过这人也是十分神秘,
攻伐青州的这几个月来几乎没有显露过武功,大部分时候在负责运筹帷幄,却深
受宁王军高层信任。
「可以说,右护法之下,便是何逸云最重要了。同为将军的陶宗敬虽然有一
流的武功,但只是冲锋陷阵的武夫而已,右护法和何逸云才是首脑。若是能铲除
任意一人,都是天大的收获。」宋钊总结道。
我皱眉思考着双方搜集的信息。这段时间若不是误打误撞地碰见了严林山,
有机会穿针引线地达成目标,实在是没什么成果。右护法的踪迹依然无处可寻,
不知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的军营里。何逸云倒是似乎就在内城中一座府邸里办公,
应该可以靠阮总管这条线找出他的位置。不过,我们真的想就这样去筹备斩首行
动么?是不是还有更多可以去影响战局的方法?
一阵沉默后,唐禹仁问道:「张沛,你可有什么想法?」
我咬着指头道:「依我所见,咱们目前最有力的一条计策是利用严林山那边
的情报,将计就计。」
「英雄所见略同。」唐禹仁冷峻的面庞缓和了几分,「只要能掌握严林山那
些文件里的东西,或者了解叛军会根据这份情报所采取的行动,或许能够将何逸
云,甚至右护法,都给引诱出来。」
「以粮草为饵?」
「自然。」
得到了彼此的肯定后,我和唐禹仁同时点了点头。
秦喜左看看,右看看,见除了我们俩之外的人都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无
奈地插嘴道:「喂喂,拜托,你们两个三言两语就好象定夺了计划,麻烦给我们
这些脑袋没那么多阴谋诡计的人解释一下。」
我将今晚已大略整理出思路的谋划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叛军有机会策反
严觅的话,必会用这份可以令严家万劫不覆的情报威胁严觅。我们既然知道了这
层打算,那便可以将计就计,想办法寻出叛军与严觅的联络细节,然后以此掌控
叛军的行踪。比如,通过严觅的嘴抛出假情报,让他们分兵行动,或者被引入陷
阱,然后我们可以趁机埋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禹仁坐直身道:「这只是最基础的。若是军部的那群乌龟有胆的话,只要
拨军出征,只要叛军确信他们有『内应』,只要制造出他们不得不咬的诱饵,甚
至可以一举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是想玩一波大的,将他们引
出来?」
他肃穆地点了点头:「你我均知,严觅这枚棋子用掉了之后就没了,而我们
恐怕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契机了,必须在尘埃落定之前将他的价值完全发挥出来!」
孙倩有些昏头转向地说道:「等等,你们越说越玄乎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计
策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啊?」
我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禹仁的意思有两层。严格来说,这是一半的阴
谋,一半的阳谋。阴谋的那一半自然是利用严家这条线暗中摸清叛军行程,甚至
可以通过严觅提供的情报来影响他们的应对。但阳谋的那一半,则是在于说动青
州军部发兵攻打濮阳,然后再将叛军诱进陷阱。不过后者虽然很有可能功成于一
役,但也有极大的不确定因素和风险,要看军部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叛军和青州军部其实都明白,无论如何双方都会有一战的。在这个前提之
下,怎么打,怎么防,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最重要的考虑。」我继续说道,
「叛军的优势在于他们的高手量,凭此无论是刺杀还是正面突袭都是最锋利的尖
刀。但劣势是人马和资源比起朝廷来说,严重不足,哪怕是攻下了濮阳有险可据,
依旧如此。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靠人力堆过去是兵家正道。若是我
们硬着头皮步步为营地跟他们打消耗战,他们就算不输,也很难赢。」
「而叛军明显是有需要尽快扩大势力的需求和压力的,不这么做,不裹挟更
多的人来填充到青莲力士的大军里,他们无法对抗大燕的国力。所以他们必须靠
着武力和奇兵来寻找破局的方式。这时如果出现一个能够一举打破青州军部布置
的机会,哪怕危机重重,哪怕有可能是陷阱,只要右护法和何逸云不是蠢猪,是
必然会抓住的。」
秦喜和宋钊似乎开始理解了,神色均是振奋了起来。唐禹仁见其余几人还是
半懂不懂的样子,说道:「兵家行事,要看风险和筹码,有时候哪怕知道那可能
是陷阱,也得踏进去。不这样做赢不了。我们要做的便是创造出完美的诱饵,与
一个让右护法和何逸云哪怕心有怀疑,也不得不吃下去的陷阱。这个诱饵看来便
是青州军部的粮草运输了,而陷阱便是濮阳的攻防战。对叛军来说,只要能趁着
大军在外时找机会断掉我们的后勤,那这场仗便赢了一半,没必要跟我们硬碰硬,
打守城战。但反过来,若能掌握他们会何时出击,与攻打后勤的人数,那便能以
逸待劳地埋伏他们,将来敌歼灭。」
这下三个大派弟子与谭箐都明白了。孙倩有些钦佩地说道:「你们可真是深
谋远虑,我乍看之下都想不出有什么漏洞来。」
唐禹仁重新坐下去,表情恢复平淡地说道:「还是有几个必须处理的问题,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其一是该如何解析严林山那些文件,其二是如何说动军部出
兵。没有前者,我们必须依赖严觅的合作,而他是真的有可能叛变的。而没有后
者,呵呵,那么哪怕有这么一个天赐良机,也很可能只能捞到些小鱼小虾而已。」
我说道:「其实,不知道具体的也不妨大碍。甚至,严觅真的叛变了,也没
关系。倒不如说,这样才更有说服力,不是么?」
听了这话,秦喜一副扯到蛋的样子,唐禹仁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放
心吧,这人已经完了,不必再补上这么几刀。」
小心思被两位朋友看破,我也不尴尬,只是继续说道:「嘿嘿,不可否认我
有点私心,但我也是认真地这么提议的。只是个建议啊,什么样的谎言最能骗人?
那肯定是连说谎的人自己也相信的谎言才显得最可信。咱们就装作一切不知,看
看严觅会怎么反应,然后再给他提供点有差错的指令,去蒙骗叛军。这样,叛军
以为自己掌握了军部的计划,严觅以为自己提供了真实的情报,只有田将军和我
们几个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设下的圈套而已。」
唐禹仁不由得垂头沉思:「我原本的设想是将严觅囚禁起来逼供,然后再借
此去欺骗叛军的来人,这样的话所有我们传递的信息都被仔细推敲过,把握最高。
但是你这么做确实是最能令他们信服的方法。」
我分析道:「我的想法是,再高明的骗局和精心布置的话术也不如说谎的人
本身确信无疑,言之凿凿的东西。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叛军会不会要求先验验货,
看看严觅是否确实提供了正确的信息。比如他想要下个月的粮草运输信息,以此
来破坏我们的一次后勤运输。消息传递出去后,我们要是想放长线的话,肯定要
让他们得手的,这是一种可能需要考虑到的牺牲。」
我坦然地说道:「反正这条线就在这里,该怎么用还是得看军部的考虑。一
切的前提是他们觉得这枚棋子所产生的价值足以让整个军部的行动为之产生变化。」
「我会亲自带这份情报回汴梁面见将军和军部参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群
废物再次浪费我们的努力的。」唐禹仁说这话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几分阴鸷
之意。周围的几个同僚听到他这毫不掩饰轻蔑的狠话均是有些不自在地错开了视
线。
定下计划之后,我们再次将话题拐回右护法身上来。秦喜有些可惜地说道:
「哪怕是以你打入花间派的身份,也一点都打听不到右护法和他那双修对象的消
息啊?」
我双手枕着后脑勺道:「没办法,哪怕我这几天做了件大事,也层次太低了。
阮总管堂堂二流高手,又抓住了这么一条可能会影响到整个青州战局的大鱼,也
只是有机会向何逸云禀报而已。我很是疑惑,右护法到底为何如此低调,如今濮
阳百废待兴,若不是何逸云文武双全,叛军又收编了大把降官,绝无可能在近期
整理好濮阳的内政,继续征战。」
「说起来,花间派似乎冒出了好多个像阮总管这样新晋的二流高手,你看看
有没有听说过这些人。」
唐禹仁听了我的分析后,沉吟道:「这些应该是近年花间派加入青莲教后新
发展的弟子辈。右护法此人虽然甚是神秘,但向来极为高傲,并且从未听过他有
喜好女色的习性。因此与他双修的大有可能是在此间功力最深厚的花间派长老,
而不是这些新晋的年轻女子。若是有办法刺探城内到底有哪几位辈份高的花间派
人物,或许能有所得。」
这时一直在聆听我们的对话的景伊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件值得思考的事,
那便是韩师弟所说的,通过考核期的青莲力士均会被植入真气种子这件事。唯有
掌握了莲开百籽的人才能这么做,因此叛军为了扩大青莲力士的规模,必定有一
个集中栽种的地方,或者说一个栽种的人。」
我点头道:「确实如此,右护法作为青莲教的大护法,肯定是掌握了莲开百
籽的其中一人。问题是,何逸云这样为他攻城拔寨的臂膀,也会有资格学习这门
秘术吗?我们的目的不仅是重夺濮阳,更是要除掉这些掌握了能够扩大宁王军的
恐怖战力的重要人物。」
「那好,这些都是我们接下来可以继续搜集的信息。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
看看是否有办法从严林山那里获得更多的情报,尤其是那份加密的文书。」唐禹
仁如此总结道,「张弟,这件事便拜托你和弟妹了。」
我正欲应下时,从进来后便坐在旁边听着我们讨论,却始终没有说话的谭箐
插嘴道:「这件事我可以帮帮忙。」
「哦?」
众人都转头看向了「乔三妹」。她毫不怯场地笑道:「韩良是知道我的能耐
的,今晚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他来这里,便是多亏了我啊。窃取情报自然也不在话
下。」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个伙伴可是降维打击的大杀器啊!虽然法术
在这个位面的正面杀伤效果削弱了不少,无法像在超越空间那样只要隔着够远便
能战术轰炸,但是各种辅助性的法术今晚已初露锋芒。
我脑筋急转了一阵后,露出了与谭箐同款的自信笑容:「诸位,三妹说得不
错,这件事就交给她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