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手段,
太暴烈,也太直接,若是在平时,肯定不会这般用,因为会引起极大的反弹。
纵观对方从布置到收尾,都可谓干脆利索,缜密非常,所以属下觉得,他们之所以会以毒杀的手段强行集权,是因为还有依仗。
这依仗,
很可能就源自于咱们侯府,侯爷您到来后,按照他的设想,会对王府松绑。
到那时,王府可以堂而皇之地吸纳这空余出来的权力真空以及各项产业。”
“世人都知本侯要………”
“侯爷说的是,世人混沌,怎么可能看得那么通透,在他们眼里,侯爷您是大燕新一代的军神,是大燕的柱石;
但有些事情,瞒得过芸芸大众,却注定瞒不住有些人。
他们能够从很多讯息里知道咱们在盛乐城做的是什么,在雪海关做的是什么,在奉新城,做的是什么。
安民、立信、行商、标户等等这些,甚至包括侯爷您侯府内的清简,
其实都在向有心人证明,
您是有大心的。”
古往今来,一些聪明的人,比如大将,会故意奢靡,故意在出征前,向皇帝要田产要宅子,他真缺那些么?
真不缺;
但就是为了自污,为了安上位者的心。
你不图谋享受,还兢兢业业,你抓民心又抓军心,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侯爷,也确实是因为靖南王在前面,所以帮咱们挡下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事实是,当年乾国的刺面相公,就是因为两袖清风,身为武人却官声太好,所以才………
也因此,
其实咱们隐藏得,其实并不算好。
咱们侯府的立身之本,
一是在靖南王,靖南王在前,靖南王不倒,靖南王不……
咱们就能一直立得住。
二是燕国的皇帝陛下,他雄才大略,他能放任两位侯爷坐大,掌握大燕最能打的两支野战军队,能下诏不准让后方为前线扯后腿。
燕皇陛下的格局,在那里,他可能,真的是不在乎;
甚至,在燕皇陛下眼里,没点野心的人,可能还意味着没本事,他还不屑于去用。
三,
是因为咱们的节奏一直很好,就像是楚歌那般,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在雪海关时,咱们还不那么显眼,主子您虽然是伯爵,但羽翼未丰。
这一次,奉新城封侯,其实是正好踩在了那个节点上,靖南王力撑,军功堆砌,大燕国内部空虚,必须使一强人坐镇晋东稳定局势。
这才有了侯爷您上位,是万般巧合所聚之大势,让侯爷您能开府建牙!
但,
不在乎的人不在乎,
并不意味着真的没人能够从咱们所作所为中,看出端倪。
所以,
他就借助了这一股端倪,让我们出于自身的本能,入颖都,为成亲王府松绑。”
郑凡听得觉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过于顺畅了一些,
只得道:
“不一定就是………”
这样吧。
“侯爷说的是,真正的幕后主谋,可能并不是成亲王府本身,但成亲王府,大概,是参与其中的。”
“我的意思是,不一定是……”
“侯爷说的是,不一定是司徒宇,他虽然长进了一些,但显然,这事儿还轮不到他撑局面,大司徒家立家百年,也曾立国过,大燕军队当初为了战事,安抚司徒家,未曾对颖都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故而,遗老遗少,必定不少。
像何春来这种晋地的叛逆者,他们很多打着的是以后杀入颖都,拿成亲王府当牌子好号召晋地百姓跟从。
所以,
属下一直都在思虑一件事,
上次咱们在颖都,孙有道那个长子在搞事情,但实则孙有道是早就退下来了,那个老头属下确认过,他是真的心累了,不想折腾了,只想着家门可以传递下去。
也因此,
属下很好奇,
那些外面的人,都在做梦,梦想着有朝一日将成亲王拉出来用用,
那本身就在里面的人呢?
他们真的,
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不,
不可能的,
他们曾经是大成国真正的上位者,他们享受过权势带来的瘾;
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看着燕地来的官员,年复一年地踩在他们的头顶上耀武扬威?
他们之所以一直乖巧,是因为他们谨慎,他们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他们清楚,自己出手,会更有效果,也会更有用,会更直接,
所以,
他们输不起。
但这并非意味着他们都是一群温顺的羔羊。
属下先前是当局者迷,外加自己过于自信,幸亏陈大侠刚刚点拨到了属下。”
郑凡目光微微一眯。
话头进行到这里时,
烤土豆的陈大侠已经听呆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
这一切的说法,都是自己那句话点拨出来的?
自己,
这么聪明的么?
边上,何春来也是微微张大了嘴巴,他在册子上,根据这个思路,已经圈定了好几个名字,这些名字背后的家族,都曾在司徒雷临死前孤注一掷对野人和叛军奋力一击时,鼎力支持过司徒雷的,可谓是,忠诚底子。
就连早就睡着的剑圣,
这会儿也睁开眼,
他看着苟莫离,
他没去思考,到底是不是郑凡早就“智珠在握”这件事,但他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苟莫离自己把事情,串起来了。
野人王的智慧啊。
所以,
要不要还是干脆找个机会把他杀了吧?
郑凡笑了,
道:
“没有证据………”
苟莫离马上大声道:
“侯爷英明,侯爷说的是,我平西侯府行事,哪里用得着证据!!!”
“………”郑凡。
最后,
郑凡叹了口气,
没说什么,
只是挥挥手,
道:
“下去吧,我累了。”
郑侯爷想一个人,静静。
“是,侯爷放心,属下这就下去安排筹备。”
苟莫离退下去了,何春来也退下去了。
陈大侠坐在哪里继续剥着土豆皮,剑圣依旧靠在角落里,重新打起了盹儿,他们是不退下去的,否则,郑侯爷可是睡不着的。
………
出了门后,
何春来紧跟着苟莫离的身后。
在出发前,瞎子就提醒过他,让他好好跟着苟莫离学学。
一个雪原上非贵族出身的普通野人,半生时间,走南闯北,去学习,去思考,最终近乎成了大业,这种人,已经不是区区“人杰”所能形容得了的了。
“按照您刚刚说的,我已经画出一些来了。”何春来说道。
苟莫离点点头。
何春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侯爷也不喜欢不爽利的人。”
“我是觉得,您刚刚的那些话,好像过了一些……”
“过了一些什么?”苟莫离扭头看向何春来。
“侯爷既然已经提前洞悉到了,而且也规避了对方的意图,您刚刚那一番推演,给人一种过于卖弄的意思了。
哦,我明白了,您刚刚其实不是在对侯爷说,而是在对我们解释,是吧?”
苟莫离摇摇头。
“不是?”
“当然不是,跟你说实话吧,我是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提前改变主意没落对方套里的,但我感觉,侯爷应该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刚刚也不是侯爷开口对我进行提点,而是我故意抢白,做出侯爷洞悉一切在指点我的样子。”
“这………”
“你以后也会管事儿的,手底下,也会管人的,记住,当你属下开始以你的名义,说是领悟了你的意思,受到了你的点拨后,开始大家分析,头头是道时;
不是你高瞻远瞩,不是那种:哦,我原来是这般想的,竟然被你说了出来。
其实是你的手下,在顾全你的面子而已,顺带拍一记更高端的马屁,只要脑子不蠢的,都清楚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能懂得你心意的手下?”
“这,您是在糊弄侯………”
“你当侯爷是你?侯爷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苟莫离招了招手,
何春来稍微蹲了一点,
苟莫离学着郑侯爷最喜欢的方式,
拍了拍何春来的肩膀,
语重心长道:
“要做事,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