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心念职事出京匆忙未得及时向公公道谢请辞嘱咐下官定要向您老赔情并呈上几匹家乡方物万望公公赏面哂纳。
”
杨廷仪腰身也不敢直起亦步亦趋随在刘瑾身后陪他观赏一方方上好锦缎。
“教杨先生费心了。
”
刘瑾随口一句话让杨廷仪腰弯得更低谄谀笑道:“公公哪里话家兄常说起与公公东宫共事之时常向公公请益受教匪浅下官只恨缘浅未当其时。
”
刘瑾桀桀怪笑“尊兄弟都是妙人啊可惜那刘先生眼中并无咱家。
”
“些许迂腐之人公公不必在意。
”杨廷仪陪笑道。
在罗汉榻上坐下刘瑾一手托腮随意道:“你们兄弟的心意咱家明了区区一个卿佐官怕也是委屈了令兄恰好南京的高铨老儿不识时务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便烦劳尊兄挑起这副担子吧。
”
“下官替兄长拜谢刘公。
”杨廷仪扑通跪倒一连三拜。
“公公你想清楚了要将南京户部交给杨廷和?”
后堂转出的丁寿冲着杨廷仪离去的方向重重呸了一口奴颜婢膝的模样连二爷都不齿其为人雪里梅那丫头竟然称颂这对兄弟是谦谦君子真个有眼无珠!
面对丁寿质问的口吻刘瑾并未着恼指着衣架道:“这些蜀锦都是上等货色你看可有喜欢的?”
“就这几匹破便饶上一个户部正堂您……这杨介夫的买卖未免太过划算!”丁寿还算清醒没将指责刘瑾老糊涂的话说出口。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杨家兄弟肯放下这个脸面咱家为何不能千金市骨给旁人做个榜样!”刘瑾笑道。
“可做样子的人多了刘至大许季升焦阁老轮谁也轮不到他们杨家!”丁寿心中算是把仇结上了。
“寿哥儿咱家让你每日躲在幕后听我处置公事可有说过一句让你挑咱家的不是?”刘瑾乜斜着眼冷冷道。
“这……没有。
”丁寿讷讷退后老太监整日对他慈眉善目的险些让他忘了这位的酷烈手段。
看丁
寿唯唯诺诺的模样刘瑾叹了口气温言道:“交待你办的事怎样了?”
“广东的锦衣卫回报熊绣老儿为官清廉家徒四壁寻不到什么错处。
”丁寿两手一摊道。
熊绣是刘大夏亲信封疆两广手握重兵刘瑾自不放心至于丁寿就更别提了有大闹兵部那档子事更是巴不得给熊老儿寻小鞋穿谁知广东锦衣卫忙来忙去查了一通查出一个大清官来。
“缇骑都是群酒囊饭袋你看看这个。
”刘瑾将一份奏报扔了过来。
丁寿展开一看是赴广东查盘的户部主事庄襗的奏本奏称广东有司侵费官库钱粮数十万。
“以熊绣老儿素来操守当不会有贪渎之事。
”丁寿迟疑道。
“他不贪渎又如何皇明府库侵占巨万他懵然不知似此庸官清廉如水又有何用!”
刘瑾切齿道:“尤为可恨者这等人却是百官称道民心咏叹他未取一文国帑也未增一钱为官一任只全他一人清名实乃国贼。
”
“我这便命缇骑将熊老儿锁拿进京。
”二爷和他还有私怨呢对熊绣倒霉乐见其成。
“熊绣清名远播若以渎职缉拿……”刘瑾摇首苦笑“皇明这样的官儿太多了让南京左都御史陈金接替两广总督一职至于熊绣么去南京都察院坐冷板凳吧。
”
“这便算了?”丁寿纳闷这可不像刘瑾的为人。
果然刘瑾又道:“司礼监差人同给事中会同盘勘各方职官必须交待之日查核明白方许离任凡有司粮未完钱不入库者纵是迁转也不得离任。
”
“各省钱粮尽数输京以纾国用。
”刘瑾冷笑“既然方官管不好钱粮咱家替他们管。
”
***
北镇抚司。
一摞子公文狠狠摔在桌案上丁寿没好气跌坐在椅子上。
这位爷今日脾气不顺钱宁与杨玉等人交换眼打定主意今日不触霉头。
他们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他。
“杨玉广东那边的千户是你的人吧?”
“回卫帅正是。
”杨玉垂首道。
“干的好差事!一群头蛇还不如一个外差大头巾查出的事多知道刘公公怎么说的么酒囊饭袋!本座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丁寿忘情拍着自己脸颊啪啪作响。
“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降罪。
”杨玉慌忙跪倒。
该!掌着殿廷卫士还要在方千户所插一杠子手伸得太长被剁了吧钱宁看着同僚挨骂心中窃喜。
“还有你堂堂北司理刑还不如叫花子消息灵通一个逃人都查不出来将来还能指望你们为陛下分忧!”
丁寿起身探过桌案将钱宁唤到近前“可要本座将你安排到丐帮中去取取经?”
“这……卑职悉听大人安排。
”钱宁心中犯难还是笑脸附和。
“呸!不上进的东西你不要脸本官还要呢。
”
训斥一通丁寿胸中闷气消解不少吐出口浊气道:“北边已经够丢人了南边别再出什么纰漏给申之传信盯紧了最近到南京赴任的几个老家伙揪出错来就先把人给抓咯出事我顶着。
”
“遵命。
”钱、杨二人应声。
“再问问他刺客的事怎么样了人家都杀上门了没个回应还真以为爷们好欺负。
”丁寿揉了揉脸怪自己半边脸颊怎么有些发烫呢。
***
南京锦衣卫衙门。
“牟斌命你缉拿凶徒已有多日为何还一无所获?”
高坐堂上的魏国公府小公子徐天赐像模像样俯视下面站立的前任指挥使。
“禀大人仅凭刺客幕后指使之人有卫帅府上图便要卑职捉拿嫌犯卑职无从下手。
”牟斌目视堂上沉声回道。
“我大哥说了牟大人通广大足智多谋惯常抽丝剥茧见微知著必能缉获元凶大哥他如此看重你却三番两次推诿可是不将我和我大哥放在眼中。
”徐公子打起官腔来倒也威风十足。
“既然卫帅与大人看重便请予卑职便宜之权先通缉刺客宋中拷问口供查寻幕后指使之人。
”
“我大哥说了宋中不过拿人钱财是一跑腿之人也不知什么详情不必为难。
”徐天赐摆弄着指甲连看也不看堂下牟斌。
“如此就请大人将那张府宅图交于卑职查看或能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牟斌道。
“我大哥说了图涉及丁府置详情关及私密不宜示人。
”徐天赐捂嘴打个哈欠没精打采道:“还有何话说?”
“一无物证二无人证只要卑职凭空捉拿人犯大人不觉强人所难么?”牟斌冷笑。
“我大哥说你能拿到人犯那便是能拿到所以——不觉得。
”徐天赐戏谑道。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户口数千万何以断定主使人便在留都?”
“我大哥说在那便在。
”
“卑职无能为力请大人与卫帅另择高明。
”牟斌不卑不亢拱手一拜。
“这由不得你自今日起十日缉凶不到杖责二十二十日无人归案杖责四十一月以后么……呵呵牟大人和这主使之人最好预先备下一口寿材。
”徐天赐半身拄在公案上笑语晏晏。
***
牟斌书房。
“爹今日应卯如何?”牟惜珠焦急问道。
“徐天赐已然和老夫撕破脸面图穷匕见了。
”
牟斌重重叹息将衙门之事说了一遍。
“欺人太甚爹咱们进京告御状去凭您在太皇太后前的情分她老人家不会不管的。
”牟惜珠愤愤道。
“告御状?告什么?告谁去?”牟斌诘问女儿。
“徐天赐还有丁寿啊他们这样无事生非公报私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公报私仇不假无事生非却未必惜珠你这性子再不改改我们一家早晚要全搭进去。
”牟斌无奈喟叹。
“爹我……有女儿什么事?”牟惜珠讷讷道。
“丁寿并非莽汉这样贻人口实过分逼迫无非就是等着老夫自投罗网你那张图是手绘的吧?”
“爹你怎么知道?”自觉失言的牟惜珠急忙掩住了嘴巴可惜为时已晚。
“你的脾性我又岂能不知。
”牟斌苦笑“丁寿小儿怕是早就猜出来了捏着你的亲笔图秘不示人就是等着关键时刻致命一击。
”
“都是那宋中徒有虚名失手也就罢了嘴还不严真真该死。
”牟惜珠恨得牙根痒痒。
“好了事到如今你还诿过他人怎不想想事由己起无端去招惹丁寿作甚?”牟斌斥责道。
牟惜珠眼眶发红“那丁寿夺了爹的官位前程又占了女儿宅邸在南京还让其党羽处处凌迫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呵呵咽不下气?如今徐天赐却要让老夫咽气了。
”牟斌冷笑。
“爹爹勿扰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去锦衣卫领罪今后不能侍奉膝前恕女儿不孝之罪。
”牟惜珠拜倒在嘤嘤垂泪。
“快起来。
”看着女儿哀婉欲绝牟斌心中不忍扶起女儿道:“区区小事何论生死你爹虽大权旁落可也未到任人宰割的步。
”
“想动老夫的女儿做梦!”
注:
1、《历代通鉴纂要》一事受罚的有二十多人史书称由
此可见刘瑾专横实际上《明实录》里记载正德二年当年就大部赦免了老刘冤啊。
再说说这书的结局清朝的时候既没列入《四库全书》也没进入《四库全书总目》理由是说乾隆皇帝觉得这书‘褒贬失宜纪载芜漏不足以备乙览’不过这书也没被全毁口嫌体正直的乾隆爷专门让翰林院抄了一份袖珍本自己没事拿着看现存于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室另外还有一套精装版保存在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两套书都有题字狂魔的印戳至于大清的文臣们为什么睁眼说胡话的原因也是这位十全老人被大清奉为治史圭臬的万世之书《御批历代通鉴辑览》编书日期都不可考里面大量的因袭抄录了《通鉴纂要》这也无所谓毕竟开始谁也没在意这本书最终使得这书身价倍增的缘由还是‘御批’两字题字狂魔标记太多了搞得奴才们都不好意思不把这书当回事可要是《四库全书》同时收录了明代的这套史书两相对照你要说前明的是抄大清的估计也没人信索性就把这书抹掉皇帝留着自己看就得了这点上也只能佩服大清文人的治学理念:一切为主子着想。
2、(刘)忠谓(杨)廷和曰:“此行须别瑾否?”廷和曰:“瑾所为如此不可再见之人知必以我辈交瑾矣。
”忠深然之。
廷和乃以蜀锦辞瑾瑾曰:“刘先生不足我耶?”遂厚廷和而疏忠。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