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为她敷妆粉,薄薄的胭脂映着双颊晕红,似新妇之娇羞。以螺子黛画翠眉,额间细细贴上蔷薇花钿,婉如从妆奁的雕花象牙筒里取出口脂,呈石榴娇色,苏瑾接过,微微抿了唇,低头间,眼睛里是不经意的流露出的欢喜。
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清晨廊下,已有清脆的鸟鸣,院里的桂花散发阵阵幽香,风和日丽,宜嫁娶。
屋内屋外,挤满了全府的婆子丫鬟,苏家请来的六亲皆全、儿女满堂的妇人正为苏瑾梳头。捋起一把青丝,崭新的象牙桃纹梳穿过浓密的黛发,那妇人嘴里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将头发高高挽了个髻,南宫澜在一旁,亲手为她插上累丝蝶形珊瑚簪,在两鬓斜入鸾钗,云凤纹金华胜缀于额前,动作缓慢却小心,南宫澜说:“今日是娘为你最后梳一次头,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我的瑾儿,也长大了呢。”
苏瑾不由得心下一阵酸楚,在这个世界她第一次体会到亲情,今日才明白为何自古会有“哭嫁”一说,一开口有了哽咽:“娘女儿不孝”
“看这大喜的日子,我是作甚么,今日,娘的瑾儿定会是整个长安城最美的女子,可别哭花了妆容,小心吓着了姑爷。”南宫澜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却是看她不够。
换上大红喜服,长裙逶迤着地,广袖绶佩,凤冠颗颗珍珠点缀,桌上的菱花铜镜里映出女子的身影,凤冠霞帔,凤冠前的流苏摇曳模糊了容颜,众人为其蒙上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
外间早已鸣炮奏乐,苏瑾想:是他来了,媒人的声音已远远传来,催促着。然后有厚实的脚步声渐近,应是怀王拜见爹娘的场景,苏瑾在婉如搀扶下上了轿,坐稳后,轿外重新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声音,遮在红盖头下的苏瑾不由一阵茫然,想到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去面对。
那一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在街道旁驻足观看,只为一观柔嘉郡主与怀王的风采;那一天,据说相府铺了十里红妆,富可敌国,迎亲的队伍占满了长安东西两侧;那日的怀王,高头骏马上,一袭喜服,玉树临风,不知惊艳了长安城中多少闺阁少女。众人称其一瞥为惊鸿。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估摸着应该走过了大半长安城,看来自己对这颠簸的轿子终是不习惯的,外面的轿夫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轿帘被掀开,一双赤色履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截红色袍角随风扬起,红毯从轿前一直铺进堂屋,喜婆和婉如搀扶她下轿,一方红绸递过来,盖头下的苏瑾牢牢伸手牵住,感到好像有温热的力量从另一端传来。
红绸另一端有低低的声音传来,“莫怕,父皇与母后在里面等着。”莫名的,她觉得这声音似有了一种魔力,原本浸满汗水的手心也逐渐放松。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成婚(二)
帝后亲临,这对亲王是莫大的荣耀,只怕除了当初的太子大婚,没有哪个王爷能得此殊荣。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辟邪跨鞍,入内室,随着侍者的声音“一拜天地”苏瑾缓缓跪下,行三跪九叩礼,“二拜高堂,”坐于主位的帝后含笑看着交拜的新人,“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众人簇拥下,苏瑾被喜婆和婉如搀着进了西厢暖阁的新房。坐于喜床上,苏瑾能感觉床上撒了很多东西,凹凸不平的硌着人,焦促不安。
喜婆和丫鬟挤满了厢房,吵吵闹闹。
“王妃娘娘,王爷现在前厅宴请宾客,稍后就来。”几个喜婆毕恭毕敬,生怕这位尊贵的娇小姐一个不乐意,他们就遭殃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反正一时半会儿怀王也来不了这里,婉如伺候着就行了。等前面结束了,你们再过来。”这里的人实在太多,闷得苏瑾头晕眼花,想着打发了他们,自己能清静会儿,还能小憩。
“娘娘,这可使不得,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奴婢们私自离开,可是要治罪的!”这些人话里居然带了惶恐,苏瑾听到扑通的跪地声。
看来这怀王府还真是治家有方,连奴婢们都忠心耿耿。自己活像是被监视的,苏瑾有些不快,故意提高嗓音道:“本妃的话不管用是么?本妃是皇上钦点的怀王妃,你们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么?”
听了这话,满室的人都吓得战战兢兢,一个字说不好,可是藐视皇权的大罪,只好退下。
听着声音静了下来,苏瑾将盖头扯下丢在一旁,身边候着的婉如急着帮她盖上,“小姐,盖头自己不能掀的,要等王爷来了才能拿下!可别让人看见了。”
苏瑾挥挥手,“哎呀,没事的,盖着这红色的东西,什么都看不到,我会闷死的!再说,怀王今晚不一定会过来,不用担心。”
忽然,她觉得好像窗户上刚才有人影闪过,仔细一看又没了,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转而看向所处的新房,据说这是正王妃所居梅园的西暖阁,洞房之地。
到处都是红色的海洋,洞房门前挂着双喜字宫灯,窗户上贴有沾金的双喜字,桌上婴儿胳膊粗的龙凤喜烛燃的正旺,床上悬挂着大红双缎的床幔,喜被下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
视线转到桌子上,精致的小碟里装满了吃的,有鹅脯、鸭卵等荤食,也有一些好看的糕点,因早晨只进了一些素食,饿了一天,苏瑾看到这些食物就移不开眼了。
为了不被发现,每样苏瑾只吃一点,用了点芙蓉糕,下点牛羊肉,又喝了碗红枣莲子粥,临了又吃了几颗花生。苏瑾立时觉得活过来了。这厨子倒比相府的还好。
看到桌上有壶酒,苏瑾正好,准备打开看下,整个人突然被拽了回去,是婉如惊呼声:“小姐,怀王来了,快去坐着。”
苏瑾赶忙盖上盖头,端坐在床上,一下不动,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把盖头给摇了下来。喜婆和丫鬟们也已进来,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传来,开门。
苏瑾低着头,看到床边出现一双薄底黑靴,心内一阵紧张。
喜婆声音响起:“请王爷用秤杆挑喜帕,一生称心如意。”
挑起,喜帕落,眼前一亮,苏瑾反射性抬起头看向身前的男人。
他身着大红喜袍,长身玉立,衬得丰俊朗,嘴角虽笑着,却不达眼底,凤眸一派冷冽,又好像闪过一丝丝的惊艳。
苏瑾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还在出,喜娘的声音已经传来,“请王爷王妃共劳一食,行合卺酒礼。”
“呀”喜娘叫出了声带着惊慌,怀王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王爷,这这摆在桌上的食物已经被人用过”
某王怒,“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怎么看的?”
“王爷,那个我不知道不能动,是我用掉的。”苏瑾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呐呐小声道。
意识到对面的男人暗涌的怒火,“还是先用合卺酒吧,王爷,消消气,大喜日子何必呢,嘿嘿”
喜婆拿了合卺酒,萧聿亲自倒了递给苏瑾,放在鼻下闻了闻,并不是特别辛辣的味道,反而有种甘甜的醇香。
一饮而尽,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一丝不屑,可能看惯了名门淑女,她这种粗鲁之人入不得眼罢了。苏瑾暗暗自嘲。
桌旁的喜娘瞅准时机,进言:“王爷,王妃娘娘,喝了合卺酒,趁热用些红枣莲子粥,祝王爷王妃早生贵子,合合满满。”
苏瑾听了,也权当祝辞不甚在意。
当她看着那喜娘要揭开桌上的粥盖时,顿感不妙。
果然,其中一个喜娘拿开碗蛊,看着里面早已一滴不剩的羹粥,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跪在了地上:“王爷,那粥也被人用光了。”
身旁的男人没有说话,苏瑾觉得自己已经被他身上的冷冽气压给冰冻了。半晌,萧聿转过身来,捏起苏瑾的下巴,抬高,凑得极近,用暧昧的语气,“王妃,你要不要向本王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嗯?”
两人靠的很近,苏瑾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香,还有喷洒在她面上的温热的气息,却让她不寒而栗,明明是对她笑着,可捏着她的下颌的手是冰冷的。
话落,放开她,对门外喊道:“来人,把这几个喜婆给本王拖下去!”
“王爷,这件事是我错了,和她们无关。”
“连主子都照看不好的奴婢要着何用?当本王的命令不管用,竟敢不在房里守着王妃!”
语气不容一丝置喙,苏瑾哑口无言。
这时,突然变得嘈杂起来,还未关上的门外站了许许多多的人。
领先的是一女子,和苏瑾也是旧识,八公主萧琳。
她早叽叽喳喳跑进来,“四哥,我们都等着闹洞房呢,王妃嫂嫂今天可真漂亮。”
虽然可能萧琳是天性纯真,可经过婉兮一事之后,苏瑾总归是不可能与萧琳亲近起来。
“琳儿,别胡闹,四哥今日大喜的日子,小心你又犯错。”说话的是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子,据说是七公主,之前因为体弱多病并未经常露面,在外修养,因此苏瑾并未见过。她的母妃舒婕妤位份不高,皇帝倒也没有太过冷淡,反而颇得帝心。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洞房
萧琳很听她的话,不多言语,苏瑾对这位七公主产生了好感。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倍,广告少
“四弟今日大喜,刚才没喝上喜酒,二哥先给四弟和弟妹道喜了。”这声音!苏瑾抬头,只见那人还是一袭紫袍,只是少了那晚的儒雅,多了份尊贵不可逼视,他是齐王萧沉,也是谢仲。
苏瑾心下吃了一惊,直直地看向他,却见他并未如同自己般吃惊,看来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呵呵,也对,谢乃是母姓,仲排行老二,当初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看来今日来了很多人,依次向右看去,包括表哥萧衡、谢仲、三皇子贤王、一些见过面的世家公子小姐们。
似是感受到苏瑾的目光,谢仲,不,萧沉迎上她的视线,笑的云淡风轻,道:“弟妹,大喜之日,别来无恙啊!”
苏瑾身边的男人忽的暗地里抓住她,力气之大,捏的她手都要碎掉。明明是调笑,可苏瑾却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之味:“怎么?王妃和二哥是旧识?”
苏瑾笑笑,忍着疼痛:“王爷想多了,二哥此等人物的身份,岂是我等想见就能见的?”
在场的人都觉得瞬间尴尬的气氛,还是太子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
“四弟,本宫的表妹可是从小娇养着的,连本宫和母后都舍不得动她一下呢,今日你们大喜,还望以后相敬如宾,你定要好好待瑾儿,莫要辜负本宫和母后一片苦心。”
“太子殿下说笑了,既已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不会亏待了她去。”萧聿淡淡道。
苏瑾想来,太子虽然骄纵了些,但对她的确从未责罚,欺负过。心里一暖。
贤王见状,也开始活跃气氛,开了口,“小八,新娘子也见到了,该回宫去了罢,四弟还要去给父皇敬酒,莫让父皇等急了。”
萧琳不情愿,也只能撇了撇嘴,道声告辞。
剩下的宾客无非是想图个吉利,或是见见这苏小姐是否真如传说中美貌,女人嘛,总是有着比一比的心理。
在见到苏瑾容貌的那一刻,有吃惊的,有不屑的,也有嫉妒的,她早已见怪不怪。
不多时,人已经散光,婉如也被萧聿打发了下去,室内只余喜烛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苏瑾不安的坐在床上,床旁男人高大的身影,压迫的让人喘不过气。
苏瑾故作轻松的开口:“哎那个,怀王,你不会在这里过夜吧,嗯我想要休息了。”
说着,苏瑾大咧咧的走到妆奁前坐下,抬手摘下凤冠,揉了揉被压得生疼的额头,呲牙咧嘴,往镜子里一看,那男人怎么还没走?
正要摘下头上那些繁复的首饰,萧聿却大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眼睛里是极少见的笑意和温情,这几乎让她以为这场婚姻,他应是不排斥的。
他缓缓俯下身,在她耳边靠的极近,说道:“王妃,你不知道女子发髻要由夫君解开么?嗯?”
苏瑾打了个寒颤,搞不清刚才还一脸嫌弃的男子怎么会突然这么温柔,小心道:“夫夫君,臣妾这不是为您着想吗?如烟姑娘只怕还等着您呢。”
苏瑾笑的极谄媚,这位怀王不像传闻般懦弱,反而阴晴不定。还是小心为上。
萧聿替她拿下发钗,青丝一泻如瀑,尽显妩媚。苏瑾看着镜中两人的身影,这一刻她突然有了种“结发夫妻”的感觉,不过只一瞬,便被打断。
门外是丫鬟的叫喊声:“爷,我们家主子又犯病了,求您快去看看吧。”
带着哭腔,任谁听了都会不忍心。
混杂着婉如的呵斥声,“今日是王爷王妃大婚之日,快下去,不怕治了罪!”
“王爷,求您见姑娘一面吧,王爷”
苏瑾反应过来,刚要说些什么,一身喜袍的男人已经一阵风的出去了,只有几个字飘散在空中,“许嬷嬷,照顾好王妃。”
苏瑾看了看还握在手中的发簪,低头瞧见自己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喜服,很想自嘲一笑。
看来洞房花烛夜定是要自己过了,呵,如烟姑娘,才是他萧聿的心上人。虽明知如此,还是不可避免的苦涩了下。
刚刚还为自己散发的男子,转瞬就去了另一个女人那儿,而且还是那样一个与自己齐名的女子。
自己也没有来得及问他是否收到了她的信,也没有来得及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从袖里摸出一样东西,是一块圆形玉,成色不算上好,却光洁无比,可见定是被人常常摩挲,上面刻着小字,似乎是“玄之”。
那是上次他救她时落下的,本想亲手还给他,却一直没找到时机。
一直候在门外的许嬷嬷听了吩咐,她本以为里面这位主子定是一番刁难,发脾气,免不得动手打人。
谁知她进来时看到的却是另一幅景象,到处贴满喜字的房间里,王妃一个人坐在菱镜前,还穿着华贵的凤服,却是那么落寞。
感到有人进来,她只是转了下头,吩咐:“下去吧,这里不用服侍,有事我会叫人的。”
末了,还对着她一笑,许嬷嬷之前对此小姐出身尊贵,脾气不好的偏见全然没有了,倒是有些心疼这样的女子,退出去前道:“奴婢就在外间,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
熄了灯,苏瑾脱掉喜服,默默上床,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三更时分,苏瑾只觉得身旁突然温暖起来,便往热处蹭去。
等到醒来,苏瑾发现自己正搂着身边的人,还蜷缩在他的怀里,忍下内心震惊,不用猜也是萧聿,可是,他昨晚不是去陪他的侧妃了么?
缓缓抽出手,苏瑾再也睡不着,蹑手蹑脚下床穿衣打扮,生怕惊醒了床上熟睡的男子。
一个趔趄,苏瑾差点滑倒,还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旁边的床榻,还好萧聿没醒。若是两人此时打个照面,苏瑾只怕会尴尬。
这倒也怪,萧聿此人行过军,应是警醒,却没醒,看来当真是昨晚累到了。
苏瑾细细看去,他眼窝下一片深青,长长的睫毛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昨夜并未梳洗,如烟姑娘应是病的很重罢。
想着,萧聿却睁开了眼,离萧聿脸庞不过几寸的苏瑾顿时红了脸,像做错事被抓的小孩子般。
萧聿并未在意,转而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
“额。已经卯时了。”
“今日还要进宫向父皇母后请安,昨日本王来得晚,没有吵到你吧。”
“没没有。还要进宫,就先传下人洗漱吧。”
苏瑾要开口,萧聿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刀,径直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滴在了雪白的素绢上。
是了,他这么心细的人,等下下人进来肯定是要收这个东西呈进宫里的,若是不做了假,还不知道是要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