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胃口。”
气氛莫名的冷凝,他觉得面对她,再好的耐心都不够用,她总有办法惹他发火。
他沉沉的笑了一声,扔下调羹,瓷器碰在茶几上“铿”的一声,他对夏楠招招手:“小楠,过来。”
夏楠不明所以,乖乖的挪过去。夏小北拉了他一下,却没能留住。
他胜利般圈着夏楠,把他抱到自己膝上坐着,然后对她说:“见也见过了,你可以走了。”
她眼里的惊愕与愤恨越来越明显,她瞪着他,眼看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可是他视若无睹,端起那小碗,舀了一勺肉到夏楠嘴里:“尝尝这个,李奶奶做的香不香?”
夏楠吃了一口,又看看夏小北:“……小姨不吃吗?”
雷允泽扭过他的头,又塞了一口:“你小姨没胃口,吃了会不高兴的。”
夏小北什么也不说,就坐在对面,那愤怒得通红的眼睛渐渐冷了,只是麻木而绝望的望着孩子。
他撇过眼皮,不再看她,慢条斯理的把一碗都喂完了,才抱起夏楠往卧室走,起身时,他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她像木头似的坐在那儿没动。他不再理她,径自抱着孩子进去了。
医院加护病房,一室鲜花的芬芳,男人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脸,脚被缠得像木乃伊一样,高高的吊在半空中。
戴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说叶三你这招苦肉计也太逼真了吧,可惜是不是晚了点儿?人家小姑娘早就出院了啊。”
叶绍谦把被子一揭,阴郁着一张脸,不悦的吐了一个字:“滚。”
戴维就是这点脾气好,成天伺候着雷家这一群少爷,练就一身百折不挠。他恶作剧般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敲了把,摇着头:“啧啧,这得有一阵不能出去晃悠了吧?”
他“咝”的倒吸一口冷气,俊帅的一张脸被逼得铁青,终于服软:“给我拿点止疼药来。”
戴维不动,他身边的同事倒是颠颠的去找止疼药去了。回来时还好心的说:“这肇事司机找出来没?得告他!”
这不说还好,一说戴维笑得更夸张:“丫酒后驾驶,没被吊销执照就不错了,还告人家呢,告交警么?”
叶绍谦锐利的眼一扫,戴维立马闭了嘴,只听他说:“这事先别跟家里说。二哥他……还不知道吧?”
“我倒是想把你这糗事在雷二面前现现,这不还没来及。”
他像是舒了一口气:“尤其别跟他说。”其实是……不想被她知道吧。
戴维不屑的吹了声口哨:“谁爱管你。你不差人照顾。”
就像戴维说的一样,叶绍谦住院第二天,病房走廊上就像慰问国家领导人一样,摆满了花篮,而医院的停车场简直成了名车展,各路名牌香水硬是把病房的消毒水味道都给熏没了。他那些个狐朋狗友,接二连三的来看他,有掏心掏肺的,有婉转安慰的,当然也有跟戴维一样落井下石的。
这么大动静,叶绍谦心里就慌了,梁凯利来时,他抓着他问:“没惊动我大妈吧。”
他从小到大跟秦书兰就没什么情分,甚至一直很怵她。上回她跑到夏小北病房来那事之后,他心里就更忌惮这个人物。往往越是不动声色,摊开底牌的时候就越是惊世骇俗。
梁凯利摇摇头:“回北京了,听说你二哥要办婚礼,老太太可高兴了。”
叶绍谦觉得腿又开始疼了,连带着头也疼。他又想起那天二哥和小北肩并着肩去挑婚纱的背影,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办婚礼了,他摸着左手指间的那枚戒指,想着那时候他亲自帮夏小北戴上那枚粉钻戒指的时候,江边微凉而惬意的风……他没法再想下去了,使了使劲,想把戒指拔下来,没想到箍得紧了,一时半会竟取不下来,他越用力越是疼,赶忙指着药瓶指挥梁凯利:“把止疼片给我。”
他把三片白色药片生嚼了下去,疼痛还是不缓解。原来有一种爱,当你深陷时,连抽身都是不能。
梁凯利皱眉,指了指他吊起来的腿:“你怎么弄的,小腿骨碎裂?”
他冷冷淡淡的说:“没看路,撞到人行道上去了。”
梁凯利就笑了:“骗谁呢?听说出事的时候你身边还站着个交警呢,你自杀他就不拦着点?”
叶绍谦瞥他一眼:“你才自杀。”
梁凯利还是忍不住问:“那天不是给你找了个妹妹嘛,跟姓夏那女的一个型的,长得也不差,身材还比她火辣点,你们就没‘摩擦’出点激情的火花来?”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他更加火大,把床头鲜花往他身上一砸:“走走走,我要休息了。”
梁凯利讨了个没趣,掸掸肩膀:“得,病人最大,我走了。”
梁凯利一走,病房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觉得止疼片的药效似乎上来了,腿也不疼了,只是麻木,浑身都像泄了气似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只好躺着睡觉。
睡一阵醒一阵,偶尔还会发梦。
他梦见夏小北。
她的脸还是小小的,下巴尖尖的,一看到他就眼泪汪汪的,趴在他床边,像只受伤的小鹿楚楚可怜。
他心里顿时就软了,化成一滩水,自己都收不回来了。
他想,自己他妈的真是没救了。他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不疼,软绵绵的,还好,是做梦。
梦里小北无比温柔的望着他,问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用手巾给他擦汗,柔软微凉的手指刮过他瘦削的脸颊,就停住不动了。
他特别眷恋那一时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问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你知道我爱你,你就这么狠心折磨我?”
她不说话,愣愣的看着他,乖巧得不可思议。
他叹了口气,把她拉到怀里,反正是做梦,有什么苦水就一起吐了。他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呢,这辈子要这样还你?你为啥就非得这么折腾我呢?断了条腿还不够,我他妈犯贱呢,明知道你跟我二哥孩子都有了,就是不忍心忘了你!你说,你瞒我四年,你怎么能这么狠?”
“我当初要知道你丫这么毒,打死我我也不招你。有你这样的女人吗?我说怎么四年了你都不爱理我,原来,原来你……”
“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更多的是沉痛,“我知道我处处都不如二哥,你要是选他我也不怪你。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慢了那么一步,真的,就只有一步,你就直接把我拒之门外了么?”
他说得是痛心疾首,末了,摆摆手,自个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自言自语:“说实话,我真挺怨你的,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你居然没跟我说一句真话……还有,你是不是对我特别有意见?我看你平常对谁都好,咋就偏爱给我脸色看呢?”
“行了,你也别解释了,我都知道,你心里没我,强扭的果子不甜。你都要跟二哥结婚了,我……我他妈祝福你,还不成么?”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抽噎起来,他就了怪了,为啥做梦说话还这么伤筋动骨的,心疼得几乎要流泪。
他实在难受,也说不下去,没梦到夏小北给他回答,就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