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殁藏龙门
20/08/21
第七章:怙恶藏奸昆仑巅
高原日灼,宁尘北行数日,生生把个白俊小脸晒成了土黄色的泥疙瘩。最新地址LTXSDZ.COm龙腾小说 <a href="mailto:ltxsba@gmail.com">ltxsba@gmail.com</a>
宁尘好歹也到了金丹境,只要运气生肌,片刻间也就变回来了。可是前头路
还远着,往后不知道还得变多少次,也就懒得折腾了。
为了遮掩星陨戒存在,宁尘从先前王亦川洞府里弄一背囊食水当做摆设。这
一背囊东西真要消耗,三五天也便没了,那星陨戒中装的才是大头,吃到现在都
没怎么见少。
可是这几日下来,不是硬饼子就是干肉脯,宁尘向来嘴刁,一天到晚嘴里嚼
着磨牙棒,嘟嘟囔囔就没停过牢骚。金丹期修士凭金丹濯取天地元气,想饿到死
却也难,只是免不了肚子仍然要受饥肠抓挠。
你说当初怎么就没好好先把辟谷的法门学了?哪怕做不到灵觉期那般经年不
食,也好过拿这些破烂货填肚皮——宁尘直捶大腿。
翻过几座山峦,前路愈发山远峰高,宁尘看过地图,心知自己已经迈入了昆
仑山地界。
昆仑山脉一望无际,占了化外之地十之有三。想要从北漠回还中原,昆仑山
不得不穿。化外之地邪修甚多,昆仑山地势险峻正是藏身的好去处,宁尘怕动用
真气招人耳目,也不敢胡乱御风翻山,只在遇到山崖水涧等难行之处才用上几次
御风术。
宁尘一头钻进昆仑山跋涉了四日,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有几处人迹引起了
些许注意。
他少有攀山的时候,只顺着山麓前行,那山麓看上去颇为平整,似是有人常
常经过的样子。这也不奇怪,魔域高原虽然地广人稀,却也有不少部族在此生息。
他们常年与中土通商,大多说的一口汉话。
他们汉话虽然说的不错,却不怎么待见中土之人。宁尘一路经过四个部族,
人家看他穿着中原衣裳,都没给他什么好脸儿。
山麓间的车辙倒不算什么,只是靠近山腰处时常能见到一丛石头堆。它们由
打磨过的原石堆砌成塔,半人多高,用红蓝丝线缠好,以免叫风刮散。石堆最顶
上放了一颗白石头,灰蒙蒙的山地没有什么绿色,这白石头已是颇为显眼。
开始的时候,走上一天也就看见这么一个。可越往里走,这种石头堆就越多,
有时一个时辰竟能看见七八个。
宁尘越走心里越打鼓,总觉得里头有什么蹊跷。可后来走着走着石头堆慢慢
渐少,他便没再当一回事。
然后他就迷路了。
大白天,太阳正高,本来走得好好的,宁尘一低头,却看见脚边躺了半块饼
子。
宁尘当时就毛了,那块饼子他昨天吃到一半,实在硌牙,索性随手扔在了路
上。现如今那饼子上的牙印儿还在,真真是闹了鬼打墙。
兴许是周围山地遮了方向,自己绕着山转了一圈?可那太阳起落的方向也不
会错啊……宁尘抓耳挠腮,运真气加快脚步猛跑半日,直跑到那倒霉饼子又出现
在脚下为止。
他妈的,还真出不去了?
宁尘强令自己按下满心暴躁,坐在原处等到了晚上。他识些星象,找好了指
北的星辰,也不再走山麓,翻山越岭一路直行而去。
攀起山来颇费些力气,宁尘翻了两座小山,坐下歇息了一会儿,再抬头观星,
豁然发现那认准的指北星竟跑到了身后,脑瓜顶上的星象已是一团乱麻。
「操你姥姥!谁给爷爷使的绊子?!」宁尘破口大骂,可周围黑幽幽不见五
指,哪有谁来应他。
宁尘就这么走了一天两夜,终于坚定不移、死心塌地、百折不挠地迷失在了
昆仑崇山之中。
吃食用水还有的是,他金丹期体魄倒也没生死之忧。只是这被人扣在碗里的
感觉着实可怕,恐惧逐渐又变成了恼怒,宁尘越来越躁,走着走着见到路边那邪
里邪气的石头堆,性子一起,直接拿真气胡乱轰碎了。
他一路走一路掀,将所见的石头堆皆尽拿脚踹翻了。
踹了十几个石头堆,宁尘竟发现自己好像踹对了。脚下的路再不转圈,已去
到了新的地界。只是方向依旧混沌不清。他凭着日头去寻东南西北,仍然是一头
浆糊。
但也总比来回绕圈圈强。宁尘心下笃定,一边糟蹋石头塔,一边胡穿乱行,
没半日功夫,竟真叫他撞见了一队人马。
那是支商队,十二辆马车,拢共二三十人。他们沿着山路走得不紧不慢,看
着颇为稳当,八成是识得路的。
宁尘跟见了亲爷爷一样,连滚带爬从山坡上溜了下去,连连朝着那商队招手
呼喝。
那商队老大五十多岁,正坐在车上抽着烟袋,冷不丁山上响起一嗓子,浑身
一个激灵。
待看清是个少年,他便叫队伍停下,候着宁尘追到了近前。
宁尘连连施礼:「老人家!有礼了!你们可识得这片地界的出路?」
老大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可是大胆,竟一个人走到这地方来了,活到现在
也是命大。」
「是了是了,此间有些蹊跷,我失了方向,白转了两日,若不是遇到贵人,
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宁尘赔着笑脸,只拿话哄那老头。
老大身旁驾车的汉子道:「那亚达骨,你为甚跑到这处?」
化外之民惯称中原人亚达骨,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味。
「诶,不消问这有的没的。咱们还能把他落在这地方等死不成?」老大戳了
驾车汉子一肘,让出一个地方,「上车。」
这老大走南闯北颇有些见识,宁尘这年纪,孤零零跑到这昆仑崇山之中,满
满的精神头,铁定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也不多问,就算问了也大多回些假话谎话,
不若闭了半支眼做个顺水人情。
宁尘领他的好,跳到老大身边坐了,又摸出一锭银子:「老人家,可真要谢
谢了。」
老大瞥他一眼,翻手将银子揣了:「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也不是
图你的银子。」
宁尘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连声道:「那是那是。」
身子再是强横,这些天下来也是乏了。宁尘把脚荡在车边儿上晃荡着,着实
好好歇了一歇,心里也松快下来。
「你是打远地儿过来的吧?」车老大抱着烟杆儿吞云吐雾,随口问。
「是啊,一路走过来顺顺当当,进到这片地界却晕头了。」
「扎伽寺不叫生人靠近的,进来的若不知怎么走,八成要把命交代在这边。」
「那扎伽寺是什么地方?」
车老大翻了翻眼皮:「进山之前没人告诉你?想来也是,若是山外村子知道
你要往这边来,定拦着不叫你往里走了。」
也不用人家把话说透,这鬼打墙肯定是类似中原护山法阵一类的东西。不过
宁尘还是问:「怎么说的那么吓人呢?」
「扎伽寺乃是圣教一支,寺下辖有八部,每一部都有十数万人,在此处护佑
圣教圣山。若有亵渎之人乱闯,便会困在这山里活活饿死。」
「那你们又怎么识得路?」宁尘心说等问明白了路,自己走也便是了。
不料那老大笑起来:「我们哪里识得路哇。扎伽八部,我们只得了目桑部大
祭的许可,才知道去往目桑部的一条路。你路上见到那萨古塔没?拿石头堆的,
上面有块白色的雪石。这一路七十七座萨古塔,我们在每一座前按密约方向换进,
便能直通目的地。倘若走错一处,便要困在此处……喏,前面又是了。」
宁尘顺他手指望去,一座新的石头塔出现在路旁。车老大撸起袖子,竟有密
密麻麻一胳膊的刺青。他低头看着刺青足足半晌,向后吆喝了一句什么,整个车
队调转过来,朝左后方行去。
那胳膊上刺的正是七十七座塔的穿行顺序,走错一步,万劫不复,他们自然
要小心再小心。哪怕车老大已将臂膀刺上的图死死烙在了脑子里,寻路时也不敢
有半点马虎。
宁尘看着那一臂的花纹,忍不住道:「老人家,你们走这条道已经很久了吧?」
车老大点点头:「我们聚落的族民,世世代代与扎伽寺目桑部通商,这条商
路我已走了近四十年咯。」
宁尘忍不住问:「您方才说,那目桑部足有十数万人,这凶山恶水的,怎么
能养活那么多人呢?」
化外之地气候严苛不利耕种,大些的部族也不过三五万人,还多要依靠中原
通商换取物资。可这扎伽寺八部恐不是有上百万人,又盘踞深山,仅靠周边几个
小小商队又怎地支撑得住?
「扎伽寺各部有圣教的通天佛主庇佑,自是衣食无忧,我们不过贩去些精细
布帛、茶砖香料等奢享之物。」
宁尘啧啧嘴,心说这什么通天佛主听着就不是什么好鸟,自己得小心着点。
「我这么一个生人,跟车队进去,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那车老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放肚子里。卸货搬货这档子事儿,一向
都是派些糙汉子来料理,部内的大祭小祭压根不照面,没人管你是生人熟人。只
要别往里头乱跑,保你平安无事。」
听了这话,宁尘也就不多想了,只斜倚在车架上闲晃起来。
*** *** ***
路早已走得深了。宁尘随车队过了一夜,又走了半个上午,看几个车把式笑
逐颜开的模样,似是快要到地方了。
宁尘也没什么能干的,只等着待会儿帮把手卸卸货,也算还点人情。
前面山路逐渐收窄,车队加速前行,越过山口,驶入一片浓雾。待又行一刻,
云开雾散,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宁尘定睛观瞧,立时愣了。
灰凄凄的群山围拢之下,却有一片青青葱葱,仿若老天爷开了个玩笑,把江
南的一汪春池水倒进了昆仑山的无名谷中。一道颤颤溪流顺着眼前流过,只闻得
鸟语花香,宛如世外仙境。那又冷又干的山风也不见了踪影,湿润清冽的空气令
人精神大爽。
绿荫之中,隐隐能看到一座座白石砌成的小屋,小屋往深处渐渐密集起来,
在山谷中间聚成半月状的一座白城。半月中央的地形隆起成山,金碧辉煌的一座
宫殿正嵌在山上,彷如一颗蚌间明珠。
宁尘还暗自惊叹此间的神奇,却发现车队突然停了。还没等他缓过神,就听
得身边老者哇呀一声尖叫起来。
那叫声就像一只猫被石头砸断了腰,尖锐刺耳,直吓得宁尘浑身一个哆嗦。
「扎伽寺!!是扎伽寺!!」车老大一边尖叫,一边奋力调转马头。身后的
车把式也一个个状如仓皇之鼠,都驾马回转向身后山口挤去。人嘶马鸣,车辙碰
撞,更有甚者干脆跳下车去撒腿就跑,整个商队顿时乱作一团。
可他们回头一看,身后雾气也没了,只剩一座峭壁刀削斧剁一般拦在身后,
哪还有进山的路?
车老大马缰扯得急,把宁尘直给晃下了座去,差点叫马踩着。他连退好几步,
心下正纳闷,却突然看到周旁山上飞出二十多个白影,直冲他们而来。
宁尘目力不错,一眼便看出那是金丹修士,而且都是女修。
她们身上的服饰完全一致,均是异域样式的玉白色裹胸,外罩一件半遮下腹
的鎏金纱袍。她们手中绰着一根黑黝黝的玄铁长杵,和身上衣装一样都是嵌了法
术的法器。
那车老大听见风声抬头一看,和商队的一众汉子大叫着滚下马来。他们跪倒
在地,不住叩头,口中用蛮语大声说着什么,似是求饶模样。
宁尘刚要学着跪下,却见那群女修已齐齐落在他们面前,数目刚刚好,竟是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唯独宁尘没人搭理。
她们落下之后也不说话,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将手中长杵一抡,直往面前
那颗脑袋砸了下去。
宁尘一惊之下不遑多想,猛冲到车老大前面,拔刀去拦。
没想到他横刀一挡,面前女修那根玄铁长杵竟硬生生停了下来。长刀未受着
力,反叫宁尘一愣,而就在这一息之间,身周十数丈范围整齐划一响起「噗嚓」
之声,二十几条铁杵将前面的脑袋齐齐砸爆。
烂西瓜一样的浆水嘭地爆出来,那女修手中铁杵却是不停,啪啪啪啪,动作
整齐划一地如异体同心,从脑袋拍到大腿,整砸了十下,将人活活捣成了一滩肉
泥。
宁尘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一恍神儿,他拦下的那女修已绕开
他,一棍打爆了车老大的头颅。
「你们为何、为何草菅人命!」宁尘后退几步,大叫起来。
可那二十几个女人全然当他不存在一般,那铁杵上的血肉被她们用真气烧去,
一股焦臭弥散,呛得宁尘几欲呕吐。她们看都不看宁尘一眼,留下满地的疮痍腾
空而去。
前后不过三五息时间,一眨眼整个商队都给杀光了,留下那马匹辎重动也没
动。宁尘望着满地鲜红,又惊又怒。
为何不杀自己?难道只因自己是修士?可修士威胁不是更大吗?
如今进来的路也没了,就算出去也走不出那座迷魂阵,现在不趁机摸一摸这
扎伽寺的情况,后面真落入险境就只能抓瞎了。
心下一横,宁尘巽风邪体隐匿了些许气息,跟着那群女人后头一同飞了起来。
他使御风之术再是隐匿也总有真气外溢,可前头那些女人和先前一样,根本没把
他放在眼里。
宁尘吊在她们身后,飞了不过几百丈,就看到前面山壁上开了一排洞穴。那
洞穴深不过一丈,宽不过五尺,刚好够坐进一个人。那二十几个女人就这样一一
钻进了洞内,再无声息。
宁尘放眼望去,这峭壁上的洞穴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蔓延开来。他强按着心
中惊惧,从峭壁前飞过,只见每个洞内都坐着一位金丹期女修。
光着眼之处,这扎伽寺金丹期的战力怕已有一两千之众。这是何等恐怖的一
幕,中原三十六州,拢共也不过五千多名金丹!都说是魔道式微,可谁能想到一
个扎伽寺就有这等底力。
宁尘手脚都哆嗦起来,却也不敢在此处多停。他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瞅准
先前自己拦过那人的洞窟,偷偷钻了进去。
洞内颇为整洁,不见一丝尘埃,那女修双目微闭,盘膝入定,铁杵就搁在手
边。宁尘进来时没有遮掩脚步,她却与先前一样浑然未闻。
「道友,道友?我有事情相询……」
宁尘先拿语言试探了几下,不见回应,于是大起胆子走到了女修身前。细细
一看,那女修生的竟颇为美艳,不仅身材窈窕凹凸有致,一张脸蛋也颇为白净,
放在中原哪个门派,也得是中上之姿。
只是她端坐一处,与一块顽石无异,宁尘在她面前连连摆手,甚至拿手推了
两下,均是徒劳无功。
宁尘起了性子,心说倒要看看你是真看我不见,还是故意搁这儿装样。他伸
手摸上那女修胸口,把那玉白色裹胸往上一拽,露出一只嫩乳,捏在手里又揉又
拨。
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宁尘胆大心贼,手都摸到阴阜了,那女修连一滴水都不
见湿。
再拿合欢真诀一探,宁尘心下恍然。这女修一颗金丹悬于气海,周天运转的
速度几不可见。寻常金丹一战之后真气用尽,半日即可恢复,而似她这等情状,
气海非得一个月才能重新充盈。
更骇人的是,这女修阴宫空空如也,没有一滴阴元,气海之外的识海之壁稀
薄如纸,甚至不比俗人凡胎。她们面如冰霜,不是性情高冷,而是压根没有几分
智识。
这不过是满满一山的肉傀儡……
宁尘只觉得毛骨悚然,再不敢多待,慌忙逃出洞去往天上飞去。
果不其然,那山巅往上一样有护山法阵拦着。法阵虽是不强,但若是强行闯
去,必引来追兵,何况还有那迷魂阵围在外面。
宁尘这才想起,莫不是自己踹坏了许多石塔,才搞乱了那迷魂阵的阵图。那
队行商本来走得好好的,此时阵法一乱,才闯到了这扎伽寺主部的地界里。
这一山的金丹肉傀儡,定是扎伽寺拿来看护山门的。闯进多少人来,就出动
多少人去,见面便杀,杀完便回,端的凶横狠毒。
可是宁尘依旧不懂,她们为何不对自己动手。莫不是自己巽风邪体匿气太强,
以她们那薄薄识海探查不到?
现如今也搞不明白这许多,宁尘按落云头,大气也不敢出,绕着山脚走了半
晌,依旧没找到能够出山的蛛丝马迹。最新地址4v4v4v.us『地址发布邮箱 <a href="mailto:ltxsba@gmail.com">ltxsba@gmail.com</a>』没别的办法,他只得小心翼翼往山谷深处
摸去。
树高林密,茫茫绿色很快遮住了身后的遥遥群山。宁尘走在林中,听那鸟鸣
欢快溪水潺潺,只觉得此地愈发显得惊悚诡异。这山谷暖意融融,浑不似山外干
冷,宁尘将外褂收入戒中,只在身上留了一件单衣。
为免撞见此间部众暴露行迹,宁尘走得颇为小心,生怕闹出什么响动。就这
么走了半晌,想来已近了聚落外围地界,宁尘凝神屏气,往先前看到的那几所孤
零零的小屋方向靠了过去。又走几步,前方溪水边有了人声。宁尘小心翼翼拨开
树丛,探出半个脑袋。
七八个异族女人正聚在水边盥洗衣裳,她们口中轻声细语说着蛮话,粉颊带
笑,一幅升平景象。若不是起初在山口经历了那么一出,宁尘还当自己进了什么
世外桃源。
那些姑娘的穿着和山外部族相仿,单袖的粗布衫斜穿在身上,布衫腰摆以下
缝着兽皮。她们右边的肩臂尽露在外面,右乳也只遮了一半唯有当中一名少女稍
有不同,系了一条由雪豹尾巴鞣成的腰带,毛绒绒颇为可爱。她待在与那群姑娘
相距两丈的地方,也在搓洗衣物,却不与其他人说笑。
宁尘才往那边看了片刻,少女忽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向四周望了起来。她
一眼看见宁尘,顿时面露讶色张大了嘴巴。宁尘再想往后缩已经来不及了,可她
竟然也没喊出声来,只把旁边装皂荚的木盒偷偷往溪水里一推。
「哎呀,冲走啦!」少女叫着,赤着一双脚追了过去。另外那些姑娘嬉笑着,
只在后面喊着叫她小心。
宁尘正藏在下游,少女踮着脚顺流而下,她躲过其他人的视线绕到树后,一
把抓住宁尘的胳膊。
「你这亚达骨,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呀?!」
少女说这话时,脸上的惊讶还不如兴奋来得多。她像是逮住了一只颜色斑斓
的小鸟,满眼都是欢快。
「我、我……」宁尘方才还满心警惕,生怕她将自己的行迹暴露出去。如今
叫她这么一抓,却是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少女看着他的模样,忽地想起来什么。她也不多纠缠,只拽着宁尘袖子,小
声道:「跟我来跟我来!」
女孩弯着腰,带宁尘钻进了斜对面的林子里。她对这片地方熟的不能再熟,
小步子迈得极快,宁尘却好像一头扎进红薯地的田鼠,只能横着心跟她瞎跑。
前面的少女脚步逐渐缓下来,宁尘定睛一看,一座小屋正隐在前面的树荫之
中。
那小屋由白石砌成,屋顶平平整整,在墙边垂着一束一束红蓝丝线拧成的花
绳。女孩推开木头门板,朝宁尘连连挥手。
里头不会有什么妖魔邪祟等着吃人吧?宁尘心脏咚咚响,终究还是不敢在外
面久留,闪身钻进了屋里。
不过两丈见方的小屋子,连张桌椅都没有,只在地上铺着一张厚厚的毯子。
毯子边挖着一个地炉,还有木棍支起来锅架。剩下的不过靠墙的三只竹柜,
一张矮矮床架。床架上撑开着两张缝在一处的羊皮,和吊床也没什么两样。
房间里弥散着泥灰、皮革、青草和不知什么花的清香,这些味道混在一起,
往心中灌入些许暖意。
平常人家,认认真真干活,仔仔细细收拾,才会有这般气味,这味道令人略
感心安。
少女关上房门,在窗口探头探脑向外看了半天。她确定没人跟来,便兴高采
烈拉着宁尘坐到了中间的毯子上。
「亚达骨,你进来时,没让卫教使捉到嘛?!」
想来那卫教使便是那些肉傀儡了。宁尘对她摇摇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年岁不大,齐肩的头发被扎成一绺一绺的辫子,系挂着各种颜色的小石头。
那双眉眼瞧上去清纯无虞,似是从天池捞出来的一般。尤其是那身雪一样的肌肤,
宁尘从来就没见过有女人生得这么白的,淡淡的青色血管在那身雪肌之下若隐若
现,吹弹可破。
化外之地的土著风吹日晒,皮肤多是色深,面皮上常带血丝,没曾想这昆仑
山中隐秘之地,却能生养这样一副好皮囊。
少女额心有一道红线,像是拿笔尖轻轻抹了一下似的。它状如半缕火苗,被
雪肤趁得愈发鲜红。
「那卫教使没动我,我自己走过来的。」宁尘说。
「奇怪嘞,卫教使对外人最凶不过了,两年前有人闯进来,被扒了皮呢。」
女孩声音却没有半点异样,说出来的话却淋淋带血,像是早已视若无睹了。
然而宁尘却在她话里抓到了一些东西。那所谓卫教使没有一点人味儿,只将
商队的人打成了肉泥;而剥皮之举意在恐吓示威,必是有神志清醒者在后主使。
所以此间最凶残的不是那些肉傀儡,而是背后操控之人,自己万万不能被那
操偶之人觉察。
那少女也说:「你好好藏在我这里,千万别出去乱走乱动,叫大祭小祭看到
了,非把你害了不可!」
宁尘见她说得诚恳,便支支吾吾应了下来。
少女将他安顿在屋里,又跑了出去许久没有回来。宁尘怕她是去叫人抓捕自
己,便藏去了屋外不远处的树上。到黄昏时,依稀见女孩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
袱跑回来,身后无人跟随,宁尘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少女见屋内空了,正着急,见他重新钻进来,气得打了他肩膀一巴掌:「亚
达骨不听话!乱跑!」
宁尘见那摊开的包袱里尽是些男人穿用的衣物,还有一床被褥,知道她都是
为了自己,便道:「对不住了,我只怕被人进屋瞧见,藏到树上去了。」
「我这处是清修地,少有人来。」少女把带来的衣服抻起来抖了抖,「你莫
再穿那亚达骨的衣裳,被看见,非捉走你不可。」
那身衣服颇为陈旧,却也浆洗得干净。宁尘背过身去脱了衣服换上,还挺合
身,想来那少女一上来便将自己身量记在心里了。
「谢谢你,你叫什么?」宁尘问。
「额座初央,你嘞?」
宁尘从那车老大嘴里得知,扎伽寺八部其中之一便是额座部,想来此部部众
都以额座为姓。他仍以独孤十三为托名,让初央唤他十三了。
天色渐晚,初央兴致勃勃从地窖拖出一根羊后腿,起灶开火烤了起来。宁尘
吃那干饼干肉都快吃吐了,此时闻到带着油脂的滚滚肉香,口水差点流了一地。
初央一边烤肉,一边隔着火偷偷望他。此时见宁尘那副馋相,女孩忍不住嘿
嘿直笑。
她拿小刀割了焦香四溢的羊肉,拿洗净的嫩叶托着送在宁尘手里。宁尘也不
客气,一顿狼吞虎咽,虽没有盐巴香料调味,仍是吃得满嘴流油。瞧他吃得急,
初央又从竹柜里拿了一只皮囊,给他倒了碗羊奶酒。
酒足饭饱,宁尘绷了一整天的精神总算舒缓下来。他抹抹嘴,望向灶火对面
的初央,忍不住问:「初央,你为何帮我?」
初央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看傻瓜一般:「我不帮你,你可就死咯!叫人剥
了皮,吓人不啦!」
她就好像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只是宁尘不解,为何卫教使守山的
规矩那样严酷,这谷内的住民少女却能有悲天悯人的心怀。
宁尘凝聚神念,隔空探入少女周天经络。初央只是一介凡人,识海圆润剔透,
可见心智纯净。然而宁尘再细看去,却发现她也有与众不同之处。
寻常凡人,识海单薄狭窄,气海更是疏如轻烟,最多不过丹田沉有几缕元阳
元阴。可初央小小气海却是氤氲浓郁,几乎都要化元气为液露了。那元阴更是充
盈满溢,反哺了肉体胎身,她才会这般柔媚娇娆、朝气蓬勃。
宁尘为研习合欢真诀探视之法,相关典籍涉猎颇广。可这等情状,他当真是
闻所未闻。修行者坚铸识海、扩充气海,随着真气愈浓,便好依道心凝结成丹。
而初央这气海一看便未经修炼,识海更是不曾雕琢,又哪来的这近乎凝心期
一般浓郁的真气?
想到这里,宁尘脑中亮起先前一句话:「初央,你方才说,你这里是清修地?
你在修行吗?」
「是呀,」初央将脑袋一扬,颇有些自豪,「我十二岁就被大祭遴选,离了
额座部来寺内清修,如今已经三年。我再用功些,很快就会升作净女了!」
「你在修什么功?可好叫我看一看?」
宁尘赚她心思单纯,想试试能不能套出些什么。谁知初央一副不解的模样:
「修功?什么修功?」
「你不是在此清修吗?」
「升为净女之前,我们都要习经修身,清净心念。不洁者不可入极乐净土。」
从初央口中,宁尘总算把这地方的情形摸了个大概。
中原皆知化外之地是魔教的地盘,故称其为魔域高原。其实魔教本名赦教,
在化外之民口中则称作圣教。为躲避中原清剿,魔教行迹深藏,这里又地广人稀,
故魔教对化外之地控制极为松散,千年以来不免分裂了几个势力出来。
扎伽寺就是这样一处地方,名义上虽然归于圣教一支,却只尊佛主,难受圣
教约束。
扎伽寺八部自古以来奉习佛主的《渡救赦罪经》。八部中男女老少无一不是
心虔志诚,日夜诵读。只是八部近百万人,唯有最为纯净的信众,才能入得极乐
净土。
对八部住民而言,嵌在山上的金色扎伽寺即是极乐净土的门户所在,这群山
环绕的世外之地则被称作离尘谷。八部中像初央这般虔诚无垢的少女,便会被掌
管八部的大祭司送至此处,待修行圆满了便可升为净女,入寺继续修习《渡救赦
罪经》后面几部。
「等我将经文融会贯通,此身便再无尘埃,方能入极乐净土,助佛主渡救世
间之苦。」初央一本正经地说话,声音还颇有些稚气,眼中却尽是虔诚。
也赶上宁尘头一世生对了地方,对这种怪力乱神的教旨教训从来都是嗤之以
鼻。不过他也没傻到去戳弄人家从小到大笃信的教条,只问初央:「那你知不知
道,我如何才能从这儿出去?」
初央一愣,摇头道:「能入到离尘谷已是天大的荣耀。在此处褪去尘埃,便
能去极乐净土,哪里有人会想着要出去呀?」
少女转念一想,又说:「唔……你不是圣教之人,恐怕不喜欢活在这里。等
过些日子没人疑心了,你就换了衣服,自己找找出路吧。我若代你去问,大祭肯
定以为我生了杂念,不让我升净女了。」
宁尘原以为这里都是痴信之徒,没想到初央能为一个异教人着想,倒是和那
些被洗脑的愚众不可同语。
「卫教使没杀你,你应该也有清净根。若是留下来修行,说不定也能入极乐
净土。」初央说。
「我怕是没那个福气。」宁尘打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初央把屋子里那张厚厚的兽皮拖到床架下垫好,又帮宁尘铺了一层褥子:
「你就在我下面睡,不怕被人瞧见。」
睡觉的时候疏于防范,万一有人窥探,藏在床下也是保险之举。宁尘也不多
言,按初央说的挪去床底躺着去了。
初央那床也没有床板,只拿羊皮吊着,她一躺下那羊皮自然窝了下去,直逼
在宁尘身前。得亏她身轻,不然宁尘还真躺不进来。
初央吹了灯火,屋里漆黑一片。宁尘绷了一整天,本想速速入睡,可女孩却
在上头翻来覆去,不知在折腾什么。
又过了片刻,初央终于忍不住,从上面探出头来,望着床下的宁尘道:「哎,
山外面什么样?好玩嘛?」
月过枝梢,她一双大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煞是动人。宁尘人精一个,还能参
不透这女孩的心思?
她十二岁被送进来,再没接触过离尘谷外的人。再怎么诚心清修,也架不住
年少心奇。若是无人拨弄也就罢了,今日突然撞见自己这么一个外头来的不速之
客,顿时好奇心大起,生怕宁尘叫人打杀了,再无窥见俗世的机会。
宁尘心里一软,柔声问:「你没出去过?」
初央支支吾吾,似是因心有杂念而颇为惭愧:「部里的规矩,十四岁才能跟
着商队出去采买……我只见过外面来的商队,每次他们都给我讲故事呢。」
宁尘听出她话中之意,忍不住笑起来:「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
初央闻言喜上眉梢:「什么故事都爱听!三年前,行商的爷爷给我讲了一个
打狼的故事,可好听了!」
想来那些化外之民也没什么见识,宁尘别的不说,第一世时小说可真没少看。
他咂么咂么嘴,开口道:「话说那东京汴梁府,有一个破落户,姓高,排行老二……
「
「东京汴梁府是哪?」
「哪儿也不是,瞎编的地方。」
这一讲起来可刹不住了,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心驰神往。直说到五
更天,两个人才一上一下昏昏睡去。
*** *** ***
宁尘这边还没睡个通透,天色却已亮了。初央下床将他推醒,「十三,你先
出去一下,我要晨礼。」
宁尘睡得迷糊,唉声叹气中叫她推出了屋门。他长长地伸个懒腰,林间清爽
的空气扑面而来,恍惚间几乎让宁尘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昨日在山口间那凶残一
幕,竟显得愈发遥远,浑不像是在此世外桃源所生之事。
宁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困上多久。
这时,屋里轻轻响起了初央的声音。
「诵经持咒,心意通明;四缘无起,五果长绝;六识不显,八道断灭;唯圣
教者,渡世间劫。」
宁尘顺着窗户往里去看,见初央将衣袍铺就在地,身上竟是不着片缕。她光
溜溜的身子白的耀眼,朝扎伽寺方向跪伏朝拜,作五体投地之姿。她年岁不大,
奶子却不小,贴在地上压成一团,让人想要好生揉捏一番。那臀儿更是高高撅着,
腿间一条小缝紧合,阴唇如那身雪肌一般嫩白,无有半根毛发。
看着少女将那粉嫩屁眼和阴户朝天撅着,宁尘登时硬了起来。他已大半个月
未尝鲜味,眼下摆了这样一盘光溜溜的佳肴,当真食指大动。
宁尘咽了口唾沫,强拧过头去离了窗口。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倒也干不
出那恃强凌弱的事儿来。只是他心下生奇,怎的做个晨礼还要脱个精光呢?
也没有多长时间,初央晨礼完毕,开门把宁尘唤了进来。
「初央,你刚才诵的经是什么?给我看看可好?」宁尘说。
听到这话,初央兴高采烈将柜子里木盒取了出来。木盒中躺了一卷羊皮书卷,
保护得着实仔细。
看着宁尘低头读经,初央忍不住问:「你也想修我们的经啦?」
宁尘朝她笑笑,打马虎眼道:「有好东西学学也不亏。」
他这边说着,只细细去读那羊皮卷上的文字。他前头看得仔细,后面只胡乱
翻了一翻,只为心中有个大概。这《渡救赦罪经》前半截是教人稳定心神的经文,
后半截则是些佛主救渡实践的言行轶事,与旁的宗教没甚分别。
只是,单看这经中法门,无非是些排除欲念、定心清妄的东西,却不会让人
修得如初央这般气海充盈。
或许这经中另有蹊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摸清楚的。初央上午在屋里坐着
修心,下午则去了聚落里与众人一道做杂活,宁尘便坐定在这屋里打磨起了自己
的修为。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少女回还,给宁尘做了一顿香喷喷的肉食,自己却尽
喝了些青麦粥。宁尘问起来,才知道这是她去口腹欲的修行。
饭还没吃完,初央却坐不住了,直撺掇着宁尘继续给她讲故事。宁尘也不含
糊,直把肚子里那点儿汤水全倒腾了出来。他没什么说书的天分,只赚在量大管
饱,伺候个小姑娘倒不是难事。
宁尘在这屋里躲了足三天,听初央讲谷内已是风平浪静,这才在第四天钻出
屋来。他先偷偷去了商队遇害的山口处转了一圈,但见马匹已被人牵走,尸首和
车子都给埋在了道旁。细看那土也不是新的,八成是当天就有人过来收拾了残局。
出路却是没有的,宁尘转了半晌只得回头,往人多的地方探了过去。
虽然不想承认,可出去的法子八成得着落在扎伽寺上。只是想混入寺中哪有